青娆微微一怔。这寇妈妈可是正院里数得上号的老人了,她这句恭维,想听可不容易。
联想到近几日寇妈妈正在折腾的事情,她的心里就开始突突地跳。
周绍等圣旨下来後不久,便回了外院住。她虽然奉夫人的命,时常能去外书房送东西,可周绍每每见了她,也不过同她简单说几句话,并没有什麽特别的。
别说外头人觉得她服侍过周绍被搁置了,连她自个儿,也时常有这样的念头。
若不是外书房那起子人还许她进去,她都要觉得自己每每过去是在自取其辱了。
後罩房清理屋子的事,勉强算是鼓舞了她的士气。可她看着那朵鲜艳得如同真花般的绢花,又忍不住失神——
这是夫人的意思,还是国公爷的意思呢?若只是夫人一意孤行,明知国公爷待她也就一般还是选了她,等回头国公爷不点头,她岂不是没法做人了?
理智告诉她夫人不是那麽莽撞的人,可事关她的命运,她还是难免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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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四一大早,回事处的人就拿了信,面带喜意地到周绍面前禀报。
“国公爷,这是裕亲王妃送给咱们夫人的信,说是先前在宫里过年时和夫人一见如故,颇为投机,裕亲王府在川州有一座庄子,可惜山高水远不好打理,便想赠予夫人,免得荒废了。”
周绍接过信,眯了眯眼。
两个内眷之间通信,外头的信封却是裕亲王的笔迹。若非如此,回事处的人也没胆子私拆夫人的信。
这封信,是裕亲王假借王妃之手,故意送到他跟前来的啊。
这几月里,朝廷剿匪的军队悍勇无匹,一路南下剿了十数个贼窝,收了不少宝贝。
算算时日,杨靖武多半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到裕亲王封地上了。可时至今日,裕亲王对着朝廷仍然屁都没敢放一个。看来,他的私兵多半是遣走的遣走,被剿的被剿了。
这会儿他却让人送了这麽一封信来,这是要向他低头了啊。
襄王府富庶,一个庄子并不被周绍放在眼里。可他代表的是裕亲王这个眼高于顶的家夥软下了身段,这就颇为有意思了。
等晚间用过饭,周绍例行去正院小坐时,他极力隐忍的喜悦和得意就被陈阅姝看了出来。
“今日有什麽好事,国公爷这样高兴?”
周绍就笑了起来,将白日里的事情简短说与她听,又笑:“……裕亲王妃一向目下无尘,恐怕连话都没跟你说过几句,裕亲王自己拉不下脸,倒去编排他媳妇。”
陈阅姝听了也是莞尔。祝氏出身清河名门,家里姐姐妹妹都嫁到了公卿之家,对陈家这种几代的诗书人家也不怎麽瞧得起,认为没有底蕴。
信里居然说她二人投机,也亏得他们夫妻俩脸皮厚了。
周绍心情好,便又多陪她说了会儿话,见外头夜色浓了些,便准备起身离开了。
陈阅姝却在这时叫住了他。
周绍回头,便见妻子坐了起来,温和地对他说:“爷,天晚了,您就在正院歇下吧。外头那样黑,便是有灯笼也叫人担心。”
男子看了她一眼,微微沉默。
从前陈阅姝病着,他想多陪陪她时便歇在西侧间。可近来,她的咳嗽愈发严重了,可她对着自己,总还端着正室妻子的架子,不愿意披头散发,形销骨立。
若是他想在正院用饭,她还要强撑着病体坐起来陪他一起。
她的咳嗽太剧烈,吃上一碗粥都困难狼狈,他看了一回便不忍,再来时便都错过了饭点,免得她尴尬。
连吃饭都如此,若是他夜里还歇在侧间,她为了将就自己还不一定怎麽忍呢,何苦折腾她。
开口便要拒绝,陈阅姝却先笑道:“妾身身子不好,没法服侍您。好在屋里的青娆是个乖巧懂事的,若是爷不嫌弃,不如便让她服侍您在後罩房歇息?”
周绍神情一顿,擡眼认真地审视她,却与妻子深邃的目光短兵相接,看出了她眼神里的笃定和坚持。
她不是在争风吃醋,故意试探。
屋内静了一会儿,稍顷後,陈阅姝看见他微微颔首,淡然道:“好。”
……
闲置已久的後罩房,今日燃起了红彤彤的灯笼,将青石板路照得如镀了一层晕芒。
周绍甚至都不需要打灯笼,便顺利地踱步到了灯火明亮的东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