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和书很平静:“我只是说实话而已。乡试之前,你整日和外人吹嘘,弄得门庭若市,我实在也没什麽读书的心思。”
袁氏再没想到,一手养大的儿子竟然将科举不第的原因归在她身上,她气得摔了筷子,当场离席。
碧荷也惊呆了,再没想到相公会对婆母说出这样的狠话,心情很是复杂:这是为自己撑腰吗?
齐和书望着母亲气冲冲离去的背影,眼中的愧疚一闪而过:娘对他很失望吧……可曾经有一个人,也对他很失望。她似乎被赋予了一个很不好的结局,娘也许不欠他,却欠了她的。
而袁氏回到屋里,却是越想越气:从前只觉得庄青娆是个狐媚子,却没想到碧荷也是个爱拨弄是非的,竟能哄得她儿子对她恶言相向……
婆媳俩的关系自此就降到了冰点,碧荷心里虽感动,却也不能坐视一家子将日子过成这样,後来也许是她在大夫人面前还有几分脸面,大夫人竟然说动了陈家旁支的大人,翰林院的陈弘经大人出面,收了齐和书做弟子。
陈翰林官职不高,学问却是最扎实的,齐和书拜入他门下後,功课几乎是突飞猛进。
袁氏如获至宝,对碧荷的态度才慢慢缓和了下来。只是从前惯出的毛病不好改,一寻到机会,她总要想着盘剥碧荷的嫁妆补贴家用。
对此,碧荷也是十分不乐意——齐家明明家底很厚实,婆母怎麽就这麽抠门!
但母子俩闹过一场後,袁氏就再没跟她硬碰硬过,只是时不时地递个软刀子,她怕被邻里戳脊梁骨,偶尔也就应了。
当人儿媳妇,难免就要吃些哑巴亏。她想,即便是庄青娆当初如愿嫁进来了,有丈夫的支持,可孝道压在头上,她的日子大概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而转念一想,她此时说不定在地里刨食,过得比寻常农妇还不如,她心里就舒坦了不少。
可碧荷再没想到,今日会在杨林胡同再见着她,且後者全然没有落魄的模样,而是身着锦缎华服,鬓戴宝石头面,一举一动比陈大夫人还要更像贵妇人。
她不敢置信,将铺子老板的话抛之脑後,鬼使神差地跟了进去。
兴隆轩的夥计便笑着迎了上来,她摆摆手,目光追随着那群人,想跟着上楼去,可夥计却拦住了她:“这位娘子,楼上雅间都已经被贵人预订了,不能上去。”
贵人二字一出,碧荷的心就像被蚂蚁咬了一口般的刺痛,她深吸了口气,平复了面色,找了个能随时看见有人上楼或下楼的位置,要了一壶茶水。
不多时,就见几个熟人进了茶楼,径直要上楼,同样被眼尖的夥计拦了下来。
而这些人却出示了一个帖子一般的物什,夥计一看,态度立时就变得谦卑起来,亲自将人带上了楼。
碧荷抿了抿唇,看见庄青玉扶着崔妈妈上了楼,满脸写着雀跃,眼神顿时如淬了毒般。
怎麽可能?
不是说庄家将庄青娆远远发嫁了,前些时候,庄家一干人等还得罪了主家,纷纷丢了差事吗?
那庄青娆怎麽会突然出现在京城,还和什麽贵人扯上了关系?就连这座大茶楼的夥计,也待庄家人如座上宾。
她近乎是魂不守舍地出了茶楼的门,路上踉踉跄跄,好几次差点撞到人。
到了家门口,袁氏一见她空着手回来,眉头就竖了起来:“你跑到外面闲逛了大半日,什麽都没买就回来了?你不是在和哥儿跟前打了包票,送给陈翰林的礼物都由你一手包办了吗?”
碧荷愣了愣,低头一看,才想起自己方才失神,付了钱却把东西落在了那铺子里。
她看着袁氏,动了动唇,想将庄青娆回京的消息道出,可想起她满身珠翠环绕,到了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袁氏有多势利,她是知道的,若是叫她知晓庄青娆发达了,还不一定会闹出什麽乱子。
碧荷摇了摇头,道:“东西忘拿回来了,我这就去拿。”说罢,也不和袁氏顶嘴,就匆匆离去了。
袁氏眯了眯眼睛,想不出什麽由头,只好低低呸了一t声:“年纪这样轻,就忘性这麽大,整日里心思也不知道放在哪上面……”
抱怨了一句,想起碧荷的嫁妆单子,心里到底舒坦了些。若是当日娶了庄青娆那个狐媚子,恐怕她早就哄着她儿子把她的棺材本都掏空了……
碧荷虽也有不如意,胜在嫁妆丰厚,也能贴补家用,比起庄青娆好了不止一筹。
袁氏心里宽慰着自己:婆婆和儿媳本就是生来不对付的,她婆母待她不好,她对儿媳妇自然也不会好,比起娶进门来当祖宗供着的庄青娆,果然还是这个和儿子没什麽感情的碧荷省心。
……
兴隆轩二楼雅间。
青娆却不知道自己戴着面纱还惹出了这一场风波,她坐在雅间里,翘首以盼等着家人的到来。
外头忽地传来丹烟的笑声,紧接着便有人推门进来。
丹烟笑眯眯地道:“夫人,您瞧是谁来了?”
青娆局促又慌张地站起来,看清了爹娘的面容後,眼泪就自两颊滚落。
短短一年而已,爹娘却像是老了好几岁。
她顿时跪了下来,垂泪道:“女儿不孝,连累爹娘为我操心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