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娆默然。
这封信,便是黛兰柜子里存了满满当当的药材的根因吧。下了毒药还不够,还要让大夫下的平喘之方也因少了主药根效全无,好好的身子骨,也就渐渐这样败了。
她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看。
“家中一切平安,无需挂念……方氏独宠有孕,是汝疏忽所致。幸不日将啓程赴襄州,届时自有良策。”
看见这一封,青娆愣了愣,倏尔站了起来,死死地捏着信的一角,看着落款的时日——元庆三十二年,二月十八。
或许是因为襄州府与京城之间传信多有不便,为了避免间隔的时日发生了别的变故,陈阅微每每写信过来,都会习惯性地信上写了时日。
细小的习惯,却让青娆一瞬间呼吸急促,几乎要站不稳身子。
二月十八。
二月十八!
那时候,四姑娘还是黄公子的未婚妻,黄公子人还好好的,她也一心想着嫁给齐和书脱籍出府。
四姑娘怎会知道,她不日会来襄州府一趟?
她信中所书的对抗方氏的良策,又是什麽?是她吗?
这一刹那,她想到了很多。
她想到了黄承望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金水河里,黄家人不情不愿地上门退婚;她想到了齐和书的母亲袁氏忽然对她生厌,指鹿为马地向夫人开口,提出要娶碧荷过门;她亦想到了四姑娘听闻了她的事,亲自到了她屋里,拍着她的背安慰她:“既然已经没有退路,青娆,你要做的,便是更争气一些。”
没有退路,便要争气一些。
可这退路,是否就是姑娘您亲自斩断的呢?
在猜到四姑娘可能会对其胞姐陈阅姝下手时,青娆也只是震惊,心里甚至还在为她开脱——因父母偏心的缘故,姐妹俩的情分本就普普通通,或许是陈阅姝先前做了什麽,让四姑娘气恨不已,这才痛t下杀手……
可瞧见了这一封处处透着古怪,仿佛是预见性的,但又叫人细思极恐的信件,她这才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
她打小就跟着四姑娘,姑娘一向待她亲近,带着她读书习字,明理懂节,在她心里,四姑娘一度和青玉的位置不相上下。她看她如同姐妹,四姑娘自然也知晓她的志气。
若是她自个儿不安分,仗着一张貌美的脸无论如何都要爬上主子的床也就罢了,被姑娘丢出来,是她活该。
可她自问,自打进了九如院以来,侍奉姑娘一向兢兢业业,谨慎小心,事事都以她为先,从来没有阳奉阴违损害她利益的时候。
而四姑娘似乎也很喜欢她,还口口声声,说等她出嫁时,要给她添上厚厚的嫁妆,不叫婆家人小瞧她。
……但最终,她却被她忠心服侍的主子狠狠插了一刀,她还要面慈心狠地对她说,这是对她来说最好的路了,因为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想起昔日发生的一幕幕主仆情深的画面,她闭了闭眼,强忍着看完了下一封信。
“家中一切平安,无需挂念……青娆已进府,若有举止奇异丶不敬旧主之处,及时禀告。”
所以,她初进府时,正院里的四个大丫鬟加上黛眉,肯半推半就给她一个容身之处的,只有黛兰。
起先她对黛兰是有些感激的,在竈房站稳脚跟後,每每有好东西,她也会拿着回来让她一同享用。
这半年来,二人一步步熟稔起来,到如今也会亲切地开些玩笑。但她不曾想过,黛兰收容她,是因为奉了四姑娘的意思,要窥探她是否有不忠之心。
实在是可笑。
故而她就笑了起来,笑得急了,眼泪也一并落了下来,泪眼朦胧,看不清周遭。
姑娘费尽心思,算计得她走投无路,只能为了活命听从陈大夫人的话,来到襄州,成为周绍不起眼的一个通房。要她以色侍人,来对抗在府中坐大的方氏。
可转头,她就派人密不透风地监视她,生怕她脱离掌控,不再安然当她的棋子。
这时候她才隐约想起来,这半年来,无数个夜晚,黛兰都会漫不经心地问起她府里的事情,一开始她还当她是思念留在府里的家人。
可後来频频提到陈府的主子,她就存了个心眼,担心是夫人派她来刺探四姑娘的把柄,好来日用来拿捏她,便也都敷衍过去。
当时黛兰见好就收,没有追问,她还松了一口气。现在想来,那全然是黛兰用来试探她的小把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