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苏晚没有拒绝,也没有道谢,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完成这一系列带着呵护意味的动作,仿佛一种无声的默许。
粥品和小食很快上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苏晚舀起一勺绵密的粥,轻轻吹散热气,状似随意地开啓话题:“你这几年……过得怎麽样?”
陆寒州动作一顿,擡眸看他,眼神复杂,里面翻涌着歉意和一种急于剖白的迫切:“我当年……”
“你父亲在海外出事了,是吗?”苏晚平和地打断他,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淡淡的丶了然于胸的平静。
他并非毫无猜测,只是从前不愿深想,或者,是那份被抛下的委屈盖过了理智的分析。
陆寒州眼神微黯,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是,情况很紧急,也很复杂,我必须立刻赶回去处理。没能……没能好好跟你道别,是我的错,晚晚。”
苏晚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米粒开花,配料丰富。
“其实一开始,是有点生气的。”他坦诚道,声音很轻,像在叙述一件久远的丶与己无关的小事,“觉得你不告而别,没把我当……朋友。但现在想想,真的没什麽了。看到你过得很好,我为你高兴。”
他说的是真心话。既然决定将关系定位回“朋友”,那麽为朋友的顺遂而感到高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陆寒州看着他平静无波的侧脸,那句“为你高兴”像一根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搔刮着他的心口,不疼,却带来一阵绵密而广泛的酸涩。
他宁愿苏晚骂他丶责怪他,也好过这样云淡风轻的谅解和仿佛置身事外的祝福。
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苏晚不欲在此事上深入,他不敢破坏这来之不易的丶仿佛回到过去的平和氛围,只能将更多解释与倾诉的话语强行咽下,沉默地拿起公筷,给苏晚夹了一块晶莹剔透的虾饺:“多吃点,你好像比高中时更清瘦了些。”
苏晚看着碗里多出来的食物,停顿了片刻,还是低头安静地吃了下去。
他甚至主动聊起自己大学一年的生活,提到赵锐丶李明轩这些性格各异的室友,提到参加的社团和有趣的选修课,语气平和,像在与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分享着彼此错过的时光。
然而,他每提及一个“朋友”,每说到一次愉快的经历,陆寒州眸色便不自觉的暗沉一分。
那些校园论坛里关于苏晚被多少人倾慕丶追求的帖子内容,不受控制地翻涌上心头,醋意如同细小的气泡,在心底无声地发酵丶膨胀,几乎要满溢出来。
但他只能紧紧攥着手中的筷子,指节泛白,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这是重逢以来,苏晚第一次愿意和他心平气和地单独出来吃饭,他不能,也不敢搞砸。
饭後,苏晚的唇角不小心沾上了一点深色的酱汁。
陆寒州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抽出纸巾,极其自然地就探身过去,想像年少时无数次那样,亲手替他擦去。
然而,他的指尖还未触及那微润的唇角,苏晚便像是受惊的蝶,猛地向後一仰,清晰地避开了他的碰触。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滞。
苏晚自己拿起纸巾,从容而细致地擦拭干净嘴角,然後迎上陆寒州骤然僵住的目光,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清晰无比丶不容逾越的界限:
“不用这样,陆寒州。”他顿了顿,声音平稳如常,补充道,“我们都长大了,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陆寒州的手臂缓缓垂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看着苏晚那双恢复了平静丶甚至带着一丝礼貌疏离的眼眸,心里因这顿饭而小心翼翼燃起的丶名为希望的星火,瞬间被这盆名为“界限”的冷水彻底浇熄。
他终于清晰地认识到,苏晚的“和颜悦色”,并非冰层消融,而是……在两人之间,主动划下了一道更加分明丶难以跨越的鸿沟。他那些隐秘的丶汹涌的情感,被不动声色地隔绝在了“朋友”的界河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