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闭合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陆寒州也听到了。他正坐在不远处处理邮件,闻声擡起头,先是看向苏晚,发现他并没有被惊扰的迹象,便起身,走到窗边,朝楼下望去。
公寓楼下是精心打理过的花园。在灌木丛的边缘,一只看起来只有两三个月大的小奶猫,正蜷缩在那里,瘦骨嶙峋,脏兮兮的白色皮毛上沾着泥污,一条後腿似乎受了伤,耷拉着不敢着地。它仰着小脑袋,对着公寓楼的方向,一声接一声地叫着,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无助。
一只无家可归,受伤的流浪猫。
陆寒州皱了皱眉。他本不是对弱小动物有多馀同情心的人,他的世界充满了算计和冷酷,除了苏晚,很少有什麽能触动他。他第一反应是让物业或者保镖去处理掉。
但就在他准备拿起内部电话的时候,眼角的馀光瞥见了躺椅上的苏晚。
苏晚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望着窗外,目光的落点,恰好是那只小奶猫所在的方向。他那双沉寂了太久的,如同枯井般的眸子里,似乎有了一丝极淡极淡的波动。
陆寒州准备拨号的手指顿住了。
他改变了主意。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亲自下了楼。
几分钟後,陆寒州回来了。他的手上多了一个小小的,不断蠕动的纸箱。他走到窗边,将纸箱放在铺着柔软地毯的地上,距离苏晚的躺椅几步之遥。
纸箱里,正是那只小奶猫。它似乎被陆寒州周身冷冽的气息吓到了,缩在箱子角落,叫声变得微弱,身体瑟瑟发抖。
苏晚的目光,从窗外,移到了纸箱里的小生命上。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看着。
那小奶猫适应了一会儿,或许是感受到没有危险,又或许是饥饿和伤痛盖过了恐惧,它又开始细声细气地叫起来,试图爬出纸箱,但受伤的後腿让它行动笨拙而艰难。
陆寒州站在一旁,沉默地观察着苏晚的反应。他没有试图去碰那只猫,也没有解释。他只是提供了一个存在,一个可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苏晚依旧看着那只小猫。看着它挣扎,看着它呜咽,看着它那双充满求生欲却又无比脆弱的眼睛。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麽久。
苏晚那搁在毯子外,瘦得见骨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然後,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试图撑起身体。他的动作很吃力,手臂微微颤抖。
陆寒州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下意识地上前搀扶,但他强行克制住了,只是紧绷着身体站在原地。
苏晚最终没能完全坐起来,他只是将身体稍微侧倾了一些。他伸出那只没有打针的手,手指苍白,指尖因为虚弱而微颤,朝着纸箱的方向,非常非常缓慢地,靠近。
他的动作里带着一种试探,一种久未与外界産生联结的生疏。
小奶猫似乎感受到了这缓慢靠近的意图,它停止了呜咽,琥珀色的大眼睛警惕地盯着那根越来越近的手指。
就在苏晚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纸箱边缘的那一刻,他停住了。他似乎在犹豫,在挣扎。
陆寒州屏住了呼吸。
终于,苏晚的指尖越过了纸箱的边缘,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小心翼翼,落在了小奶猫脏兮兮的,微微颤抖的脊背上。
触碰的瞬间,小奶猫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有躲开。
苏晚的手指,就那样轻轻地,一遍遍地,抚摸着那瘦小羸弱,却带着微弱体温的身体。
这是他这麽多天来,第一次主动去触碰别的生命。
陆寒州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麽堵住了,眼眶阵阵发热。
他看见,苏晚在抚摸小猫的时候,那双空洞了太久的眼睛里,有什麽东西,正在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重新凝聚。
那不是喜悦,也不是释然,更像是一种……遥远的共鸣。对一个同样脆弱,受伤,在困境中挣扎的生命的共鸣。
窗外的阳光依旧暖暖地照着。
躺椅上的少年,苍白的手指轻柔地抚摸着纸箱里脏兮兮的小猫。
旁边,身形高大的男人静静地守护着。
没有人说话。
但某种冻结了太久的东西,似乎在这一刻,伴随着那细弱的猫叫声和轻柔的抚摸声,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冰面裂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