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宁折竹看着他黯淡下去的神情,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嘴巴好像一副装饰,到了要用的时候,竟然越添越乱。
“如果有朝一日我再也不畏惧雷罚带来的痛,或许我与你提起过往一切时,就能更自如一些。”
“你要知道,我怕的不是他。”
“你从来…没问过我,当初为何要刺你那一剑。”
“是你觉得射杀莲娘的那些人是我引来的?还是你怨恨我没能阻止他们,还不分是非地劝你莫下杀孽?”
“倒没有想那麽多,只是觉得…”他缓过来,说话利索不少,“倘若能一剑斩断你我之间的孽缘因果,此後永无相关,再好不过。”
闻人殊气的眼睛发红,“那你那一剑就不该刺偏,你该杀了我!”
“可我不想杀你。”
“我真是…恨你,宁折竹。”
宁折竹长叹一声。
“雷罚降临的征兆的我实在太过熟悉,那时我没了妖丹又旧伤未愈,别说百年雷罚,就算十年也撑不过,留给我的只有死路一条。”
“因为莲娘的事我确实怨恨你不假,可仔细想来我又并非怨恨你,只是痛恨这两百年前後几乎相似的结局,我厌恶这大道之中的因果轮回,厌恶无论我怎麽受苦也摆脱不了被它作弄的命数,更不想把你也牵扯进来,百年前的事情有过一次就够了。”
“你欠我。”闻人殊说。
“你想我怎麽还?”
“爱我。”
……
日头微微冒出颜色。
感觉亮光刺眼,就在屋子里施了道遮光的法诀。
在宁折竹不适地皱起眉时,俯身亲在他眉心。
这屋里满是他的贪妄,待得越久越无法静心,既然答应了宁折竹要起身拜会书院主人,自然不会失掉诚信。
在房屋里里外外用过净身诀,榻上收整一番,不忘替宁折竹掖好被子。
披着外袍出了门,在无人知晓处浇了几次凉水。
早上聂子长奉命来请,他又是一身干干净净光风霁月的模样,着青色衣裳,配月色发带覆双眼,正站在院中的芭蕉树下等。
凡尘少年人一看到他。
满心只道,不愧是超凡脱俗的方外之人,纵使身处凡尘亲涉烟火,身上也没有半分世俗之气,一般人秀于青山绿水丶花院修竹,他却远在白云之端,以缥缈云雾立足,让人心生不可企及。
此前碍于他周遭总是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聂子长从来不敢过分靠近攀谈,还好有看起来和蔼近人许多的宁折竹打圆场,才有底气接近,不然就凭他们几个愣头青,无论如何也不敢招惹这等威风的人物。
说来也难办了。
凭借昨夜一番接触,聂子长好不容易克服在宁折竹面前露怯的习惯,想着今日表现总能好些,不至于让两位前辈看出笑话。
于是早间院长让他过来将人请去客厅用饭,自告奋勇就来了,谁知道那位好说话的前辈会不露面,只剩下这个不茍言笑的。
後背一阵发紧,诚惶诚恐地上前行礼,“前辈,院长大人派我来请二位前辈去前厅用饭。”
闻人殊前後没跟他们说过几句话,却也不是故意冷着脸,只是当着外人没有那麽多外露的情绪,看出少年窘迫,还是多说了一句,“我随你去,不必叫他。”
二人出院门,一路上悄然无言。
到了前厅见到院长大人,一起落座席位上用饭。
这书院乃是办学的地方,说不上多麽丰厚,不过招待他们的东西却很用心,饭菜花样快比上酒楼饭馆了。
闻人殊早已辟谷,吃的东西大多只简单尝些味道,用完便郑重地道了谢,准备回院子给宁折竹送去餐食。
要走的时候,院长大人叫住了他。
神色比昨日有些犹豫,似乎有什麽话要说。
天下没有免费的好意,闻人殊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看对方这幅为难的样子,恐怕也是有事相求。
“有什麽话,院长大人可以直言相告。”
他端的一副泰然自若,身上似乎有股缥缈的仙气,让对方一听就能够信服。
“是家中小女,从出生就有一怪病,找来的医师束手无策,让我去寻仙问道,求一机缘。”
“我并不精通岐黄之术。”
“伤病乃天命,倘若实在药石无医,我也不会奢求太多,还请仙长能赐小女一道机缘。”
“今日不行,明日再待。”
不管是什麽时候,他这样说肯定是答应了,院长高兴都来不及,怎麽还会计较这一天两天。
欣喜万分地送他出前厅,在门前止步,“多谢仙长。”
既然是有事相求的好意,就没必要再刻意顾及别的,闻人殊又挂回那副冷脸,“不必,芭蕉院内外设有禁制,只能从里出,不能进,我二人喜静,若非要事还望院长莫要差人打扰。”
院长点头,“那午膳…”
“你们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