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溺死的理想(2)
到最後,一张卡片掉到了地上。
闻津捡起来,这是一张记者证,像是泡过水,有些皱皱巴巴,看上去历经沧桑,有不少年头了。
“这是我最後一张记者证,”达叔面露怀念,“跟着我遭遇空袭,我活下来了证也没丢,算是我的保命符。”
提到那场差点夺去他生命的空袭,达叔面露遗憾,章柳新却没能从那一道道皱纹中看出对自己的哀伤,反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悲痛。
“我不知道原来您後面遭遇了空袭……”
章柳新声音低下去,事实上自从他车祸後,记者梦破碎,被章家强塞到银镜台当主持人,他就很少再关注记者行业,有时候甚至会刻意不去看时事新闻。
“我已经很幸运了,我们的编导,摄像,都永远留在了赛格兰特。”
“是最北边的那个赛格兰特吗?”
这是一个几乎没有停止过动荡的城市,章柳新只听说过,在纪录片和报纸的角落看见过,知道许多人都曾在那里殒命。
“嗯,那里冬天非常冷,比我去过的任何一个城市的冬天都要冷。”
章柳新没有去过,他问经常出差的闻津:“你去过那里吗?”
闻津摇头。
想来也是,一个甚至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的城市,怎麽又会需要学术交流?
“你们在聊什麽呢?热泪盈眶的,”莫姨从厨房出来,“你吃药没,又得让我提醒你。”
“没忘没忘,”达叔用银州话对他们说,“她就是啰嗦。”
莫姨不乐意了:“嘀嘀咕咕说什麽呢,仗着我听不懂银州话是不是?”
然後她对章柳新说:“他这两天腰痛得不行,没我提醒就不吃药,晚上又痛得睡不着,我说他是自作自受还和我犟。”
达叔已经倒出药丸,接过莫姨递过来的水杯,利落地把药吃了。
“没办法,谁知道後遗症这麽严重,丢两条腿就算了,腰也不行。”达叔无奈感叹道。
“呸,那是你自己没按时吃药。”
老两口拌起嘴来,章柳新从达叔的轮椅看到自己的外骨骼,有片刻失神,他摸了摸自己的膝盖,不经意用力,一点指甲陷入皮肤,传来一种钝痛。
“柳新。”
手背覆上一只漂亮修长的手,掌心手背毫无间隙地相贴,然後闻津的手自然地一转,与他相扣带他起身,说:“吃饭了。”
朵菲已经坐在餐桌前,吃奶油饼吃得满嘴都是,图绘砂一脸无可奈何地帮她擦衣服上的奶油,还说着:“菲菲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达叔则操纵着轮椅进了厨房,帮莫姨端菜,一道一道地摆好,莫姨轻哼一声:“算你今天识相。”
一切都温馨又平和。
闻津仍然吃不惯伯恩林菜,每一口都吃得很慢,章柳新还注意到别人说话时他会故意停下筷子听,很认真的样子,但章柳新猜他只是想减少吃饭的频率。
原来闻津有这麽多生动的细节,章柳新如是想道,以前他总觉得闻津离他太远,学生时代就遥不可及,哪怕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也没有感受到任何亲近。
达叔对他们说:“我还真有点想念银州,那是我去过最繁华的地方,银州菜也很好吃。”
章柳新:“现在银州很发达,可以去旅游看看。”
达叔摆摆手:“我和我老婆这麽大年龄了,我还是个残废,哪哪都不方便。”
章柳新想反驳,说您不要这麽认为,说银州的无障碍设施做得很完善,但他又很能理解达叔的想法,而且他也是如此。
闻津给章柳新夹了一筷子菜,话却是对达叔说的:“会有机会的。”
达叔仍然笑着摇摇头。
吃完饭後,达叔从里屋拿出一个橙色的盒子交给朵菲,说:“菲菲,这是新的拼图,拼出来是一种小鸟。”
图绘砂解释道:“达叔很喜欢拼图和木工,他会自己做拼图送给菲菲,菲菲也喜欢玩,正好锻炼她的观察力了。”
“谢谢爷爷,”朵菲抱了一下达叔,“爷爷你要按时吃药哦,保护好身体。”
莫姨:“瞧人家菲菲,都比你懂事。”
达叔笑得眼角都堆起褶皱,连连说:“好,好。”
“原来您也很喜欢拼图。”章柳新觉得命运有些奇妙。
达叔意外地挑眉:“你也喜欢?”
闻津在旁边补充:“他是狂热爱好者。”
章柳新摸了摸鼻子,小声说:“也还好吧。”
也就快堆满一间屋子而已。
不过他和闻津都有怪癖,所以闻津也没说他什麽,反倒钟思询空闲下来经常帮他搜集一些各个州的小衆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