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洗个澡。
肩头的箭伤突然刺痛起来,是结痂的创口被汗渍腌得发痒,她反手去够,却因动作太急扯到筋肉,疼得她倒抽一口气。
罢了,顾连舟不在,她亦没那个本事将浴桶灌满热水。
丧气了片刻,她撑床起身,提着水壶往竈房去了。
就着一盆水,将身上简单地擦洗一番,再换上干净的新衣裳,宋岐灵这才重新坐下,思索着那人对她说的最後一句话。
他说“再会”是何意?
难不成不去找他,他还会找上门来?
早知今日陡生事变,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自作主张替师弟打开虚相,如今倒好,平白惹了一身骚。
暗自唏嘘一番,忽听院外响起一阵骚动,却是重物落地的“砰”声,夹杂着男人的吆喝声。
宋岐灵心中起疑,端着铜盆往外走,趁着泼水的功夫,听清了这动静的来处。
却是自隔壁院子传来,男人们喊着口号,擡着重物往院里进,应是挑夫帮着搬迁。
思及此,她不由神色微怔,想起师弟今晨同她说过,他在湖石巷赁下了一间小院,离她的住处仅有一墙之隔。
如今想来,莫不就是在院墙的那一头吧?
心头的困惑未消,耳边骤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三长两短,不急不徐,正是她与师弟约好的暗号。
宋岐灵眉头微挑,便见大门被人从外打开,顾连舟手中提着食盒,与拎着铜盆的她打了个照面。
盆沿挂着的水珠接连坠下,落在干涸的泥面上,溅开一小片潮湿的暗痕。
顾连舟唇角轻扬,眼底浮起温和的笑意:“师兄,起了啊。”
宋岐灵抿唇,目光微晃着看向师弟手中的食盒。
一股难言的沉默在二人间弥散开来。
那萦绕不散的梦魇在脑海中反复闪回,如今醒来再度面对师弟时,她心中竟悄然生出一股隐蔽的难堪。
纵使他对虚相中所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她也不可避免将二人联系起来。
虚相属于顾连舟。
他们本就是一体的。
而虚相想吃她,那师弟怕不是也……
“是我吵醒了你?”顾连舟回身关上门,目光越过院墙,落在虚空处,“我雇人将屋子收拾了一番,今夜便能搬进去住了,师兄且忍耐片刻,眼下脚夫正搬着衣橱,那东西沉,磕碰间难免聒噪些,一会儿便消停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至宋岐灵近前,顺手接过她手中的铜盆,打趣道:“怎的不说话?难不成是开心坏了?”
闻言,宋岐灵讪笑道:“哪儿的话,你走了,我也是舍不得的。”
说到此处,她又唯恐顾连舟变卦,忙找补道:“不过你也未走远,与我仅一墙之隔,平日里走动倒是很方便嘛。”
顾连舟点头称“是”,将师兄的拘束尽收眼底,长睫微垂,掩去眸中翻涌的暗潮,擡脚往屋里走去,“我在吉祥居买了些饭菜和点心,有你爱吃的蟹壳黄。”
听见有吃的,宋岐灵才恢复了几分活气,追着顾连舟往寝屋走去,“蟹壳黄?与那醉仙楼的相比如何?”
“应当是不差的。”顾连舟笑着将铜盆放置木架上,移步至桌案前站定,揭开食盒盖,将一叠叠菜取出,摆放齐整。
霎时间,菜香扑面而来。
抽出筷子递与师兄,见她心情渐好,顾连舟的心头登时松快不少,道:“我同俞七他们见了面。”
宋岐灵往碗中夹了筷清炒茭白,闻言“唔”了声,问道:“如何?他可有怪罪你?”
“他将我骂了一顿。”顾连舟笑道:“要不是柳岱拦着,他怕是要同我动手。”
“……”
听起来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宋岐灵不由心虚道:“是我连累了你,抱歉啊。”
顾连舟却满不在乎道:“这算不得什麽,师兄莫要往心里去,倒是有一事,师兄怕是十分关心。”
宋岐灵擡眼看向他,“何事?”
顾连舟道:“我今日向俞七打听南城王的消息,得知他近日筹备老太君的寿辰宴,常出来走动,与慕容家亦有交往,并非如t你所说的那般将自己锁在屋中,闭门不见客,而且……”
他盯着宋岐灵,压低了声音道:“南城王近日与褚岳交往频繁,还将他请进王府中,奉为座上宾。”
宋岐灵的眉心重重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反驳道:“褚岳?他们又是从何处相识的?他如今果真在南城王府?”
顾连舟点头:“此事做不了假,听闻南城王沉迷修道,近来更是醉心炼丹之术,以求长生不老之法,拉拢天机门术士亦在情理之中。”
“偏偏在我夜探王府受伤後出了这档子事,不可谓不蹊跷。”宋岐灵熟知褚岳秉性,心中不禁打起鼓来,“褚岳这是要断我後路啊。”
顾连舟不知其中内幕,只静静地看着师兄兀自懊恼,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兄,你打听南城王的消息,究竟是为了什麽?”
宋岐灵掀眼看他,沉默片刻後,唇角微扬,“为了却一桩陈年旧案。”
顾连舟蹙眉,忽又听师兄补充道:“一桩……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