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蔻梢头(六)真心话和大冒险
这是在向她邀功麽?
宋岐灵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她盯着顾连舟那张坦然自若的脸,艰难道:“你还……真是能干。”
偏生顾连舟浑然不觉有异,闻言眼睛一亮,满心欢喜地直摆手:“都是我该做的,师兄谬赞了。”
宋岐灵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啊呸!
这人昨夜睡前还一副幡然醒悟的模样,她还以为今日他会收敛些丶恪守男女大防的礼数,谁知不过一夜光景,他竟是彻底想通,干脆扯了脸皮,连装都懒得装了!
什麽男女授受不亲,在他眼里好似都不存在了,这般殷勤,倒像个刚成亲的新郎官,浑身上下都透着股热络劲。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从晾衣架上移开,“既已收拾妥当,我们便出发吧。”
说罢,擡脚往门口走去。
可脚跟刚落地,便触及一片异样的绵软。
粘稠丶潮湿,与鞋底摩擦发出“噗嗤”之声,恍若一脚踏进吸满水的棉花堆里。
宋岐灵心下一悚,猛地擡眼,却见原本近在咫尺的朱红院门竟像被无形的手往後拉扯,在视野里飞速退去,继而倏地翻转过来,化作一张铺着暗红绒布的赌桌。
顾连舟当即迈步上前,警惕地看向四周,“是妖怪赌坊……”
与此同时,骰子撞击骰盅的“哗啦啦”声骤然炸响,恍若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直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贵客登门,有失远迎啊。”蜘蛛灰白色的长足陡然升起,揽着两张枣色圈椅,轻轻往宋岐灵与顾连舟身後一送。
宋岐灵眉尾轻擡,没有抗拒,顺从地陷进柔软的椅垫中,视线落向赌桌对面的怪物身上,“庄老说笑了,您这门,我们何曾主动登过?”
“哈哈……”庄老干笑两声,擡手一抛,一方漆黑的骰盅便悠悠落在赌桌中央,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他眯着狭缝眼,目光在两人身上缓缓转动,带着几分新奇,“二位似乎比上回入局时,关系要亲密许多?”
顾连舟闻言,眉头骤然紧蹙:“你未与人结契,便私自窃取他人记忆?”
“啊呀,只是简单一诈,郎君便不打自招了?”庄老倏尔大笑起来,本就小的眼睛几乎陷进松弛的皮肉里,“既如此,今日我们不如换个玩法?”
“这话说的。”宋岐灵嗤笑道,“我们还有相商的馀地麽?”
顾连舟皮笑肉不笑:“庄老想怎麽赌?”
“简单。”蜘蛛长足轻轻敲击桌面,骰盅应声而开,露出底下两粒晶莹剔透的骰子。
“此骰子可不一般,每一面皆藏机缘。”庄老拈起其中一粒展示。
只见那骰子通体剔透,内里似有流光转动,六面上并未刻写点数,而是隐约浮现出言丶行丶问丶劫丶缘丶空,六种字样。
粗胖的手指捏着骰盅往赌桌中间一送,“你们二人,各持一枚,轮番掷出,掷到相应的面,这骰子上方便会浮现一段文字,而根据这字,赌局又分‘吐肺腑’与‘践危局’。”
他擡袖在桌面一挥,一盏飘着白雾的银壶凭空出现,“掷出‘言’面,就得先饮一口这‘真言之誓’,半分虚言都藏不住,若掷出‘行’面麽……”
他笑得小眼睛几乎陷进肉里,肥厚的肩膀跟着抖了抖,“则入‘践危局’,须依骰面浮现之题,共赴幻境,完成一事方可脱出。”
他顿了顿,面上的兴奋散去大半,“至于‘空’面,算作轮空,可抵一局,而‘劫’面则需承受一重考验,或痛或怖,由赌桌定夺,至于‘缘’面……或可窥见彼此一丝心念牵连,全看造化。”
庄老擡指轻敲盅盖,“公平起见,这骰子有一面为“问”面,你们间若有人摇到这“问”面,便换我饮下‘真言之誓’,回答你们任意一问,只要我知晓,定知无不言。”
他缓缓靠回椅背,八足舒展,“如何?这玩法,可比从前有趣多了吧?”
宋岐灵眉头微蹙,目光落在那骰子上,忍不住道:“庄老好雅致,竟想出这麽个麻烦的法子来折磨我们,不如同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拉我们入这妖怪赌坊究竟有何目的?”
庄老双手交叠,拇指摩挲着扳指,冲桌面擡了擡下巴:“客人既说了这是赌坊,那便不存在交易,只有赌局。”
这便是不肯告知了。
宋岐灵擡手摁上腰间暗袋,冷声道:“庄老既有‘观因溯果’的本领,定知晓我乃捉妖师,就不怕我与你拼得鱼死网破麽?”
“小友还是太年轻,一点都耐不住性子。”蛛足自漆黑的虚空出升起,钳起一杯热茶,轻放在她面前。
“你的术法固然有用,却伤及不了我的根本,毁得了一方小天地,外头还有千千万万个天地,与其冒着两败俱伤的风险与我死斗,不如静下心来,拿起面前的骰子,若掷到‘问’面,我便回答你心中所问,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