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混杂着铁锈与腐败尘埃的气味,是这座废弃疗养院给人的第一印象。
地下储藏室的铁门被杜骁无声地撬开,光线如利剑般刺入沉寂了十年的黑暗。
角落里,一道蜷缩的身影缓缓抬起头,常年的幽禁让她畏惧强光,只用一双空洞却异常清明的眼睛,警惕地审视着闯入者。
她就是秦澜。曾经的清源会天才心理评估官,如今的无名囚徒。
苏凛走在最前面,他的皮鞋踩在积水的地面上,出清脆而唯一的回响。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径直走到秦澜面前,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
他从风衣内袋里取出一支小巧的录音笔,轻轻放在她枯瘦如柴的手边。
“十年前,在清源会年度伦理听证会上,你说过,冰冷的数据评估不应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苏凛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枚钉子,精准地楔入秦澜死寂的心湖,“现在,轮到你来写下那些该死之人的名字了。”
秦澜的身体剧烈地一颤,浑浊的眼眸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这句话,是她当年被剥夺一切的罪证,也是她坚守至今的最后信念。
她以为,这句话早已被埋葬在历史的尘埃里,与她一同腐烂。
她颤抖着,没有去拿那支录音笔,反而从贴身的破旧衣物里,摸出了一台更为老旧的微型播放器。
她按下播放键,一阵滋滋的电流声后,一个年轻、清亮而倔强的声音响彻整个地下室。
“……所以我认为,共情与同情并非人格缺陷,恰恰相反,它是人类在进化中保留下来的最高级预警系统,让我们能提前感知危险、规避灾难。剔除它,无异于自毁长城!”
陈砚的呼吸猛然一滞,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这个声音……是他。
是他二十二岁时,在清源会培训生结业答辩上的言。
下一秒,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响起,如同神只的判决,冰冷而残酷。
“候选人陈砚,情感冗余度评估百分之九十七,严重出安全阈值。最终评定:不合格。处理建议:清除。”
“清除”二字,让陈砚霎时间如坠冰窟。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因能力不足而被淘汰,却不知早在十年前,自己就已经被那个看不见的系统判了死刑。
秦澜关掉录音,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面色惨白的陈砚。
“在那之后,档案被修改,你才得以‘淘汰’离场。因为有人需要一个反面教材,来警示后来的所有培训生,‘情感’是多么危险的原罪。”
她说完,将一份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纸质档案推到苏凛面前。
“这才是你们真正需要的武器。”
杜骁上前接过,小心翼翼地展开。
档案的标题触目惊心——《清源会核心候选人能力测评标准实施细则》。
里面没有商业技巧,没有格斗训练,只有十二项冰冷到极致的评分维度:“共情指数”、“利他行为抑制力”、“服从阈值”、“记忆可塑性”、“道德感下限”……每一项,都在试图将一个活生生的人,量化成一组可以被随意操控的数据。
而档案的附录页,则是一份更令人窒息的表格——《历届淘汰者处置方式统计表》。
处置方式从a到d,一应俱全。
a级:深度精神清洗,重塑记忆后投放到社会底层。
b级:永久性催眠,沦为组织的“幽灵劳工”。
c级:列为“静默处理对象”,交由“净言使”执行物理清除。
秦澜的目光扫过他们震惊的脸,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解脱后的平静:“你们以为陆沉那样的疯子是特例吗?不,他不是。他是清源会最完美的‘标准产品’。而你们这些拥有正常情感的人……”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是系统无法识别、必须抹除的‘变量’。”
夜色深沉,破晓联盟的临时据点灯火通明。
陈砚双眼通红地盯着电脑屏幕,双手在键盘上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他将秦澜提供的名单与他多年来收集的零碎信息进行交叉比对,一个熟悉的名字赫然跳出——周临。
卫视总监周临,竟也是他当年的同期培训生!
档案记录显示,周临的初评结果是“忠诚度不足,自我意识过强”,本也该被列入淘汰名单。
但他的档案末尾,却多了一行手写批注:“由s级理事担保,转入观察序列。”
陈砚心脏狂跳,他立刻打开一台经过改装的老式电视机,调到一个满是雪花点的废弃频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