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语头有点晕,一步一步上楼,隐约听到有人唱戏,是《霸王别姬》的选段,越往上走越清晰,没有乐器伴奏丶只有清唱。唱完一遍,好像知道项语没听够似的,又起头唱了一遍。唱腔柔美丶音节婉转丶哀婉动人。
“——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荒效站定,猛擡头见碧落,月色清明,看云敛晴空冰轮乍涌,好一派清秋光景,适听得衆兵丁,闲谈议论,口声声露出了离散之情。”
项语靠站在门外,听得痴迷。
门里的人唱了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今天就到这儿,我先下了,拜拜。”
项语猛得回过神来,他用力敲门。
里面的脚步声渐近,门开了。
“项语哥。”
项语愣住了,半晌才说:“晓毅,是你。”
灯光把毛晓毅照得一目了然,长发披散,身穿一件大红色汉服,像个娇俏的新娘一般。项语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毛晓毅,美得让他心动不已,可也让他感到心慌意乱。
毛晓毅见他呆立在那里,有些难为情,“我在学唱戏呢,刚才跟网上的人连麦,才结束,没想到你回来了。”
项语这才留意到,毛晓毅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眶也是红红的,很明显刚哭过。
“你怎麽了?咋哭了?”项语焦急地问道。
毛晓毅赶忙摇头,“没事,就是唱戏的时候太投入了,被里面的故事打动了。”
项语发现自己见不得毛晓毅哭,好像他一哭自己就浑身难受。他叹了口气,走进屋里,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毛晓毅跟着走了进来,有些拘谨地站在一旁。
“故事之所以是故事,都是编的,别太投入了。”项语伸手把他拉到身边坐下。
毛晓毅低下头,双手不自在地揪着衣角,“嗯,我知道。”
“衣服哪买的?挺好看。”项语没话找话。
“找我做图的网店,老板进货价给我,就……”毛晓毅小声回答。
项语敏锐的察觉到,几天不见,毛晓毅似乎回到了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胆小怯懦,低着头不敢看人,生分疏离。
项语心里难受起来,他想,明明想好的不伤害孩子,他也小心翼翼的来着,终究还是伤了。
他想擡手摸摸他的头,或者拍拍他的肩,手擡起来,终究又放下。
毛晓毅馀光看见他的动作,默默往远挪了挪,两人中间还能再坐两个人。
房间里沉默着。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项语的大脑被麻痹着,使他不能用平常那套理论说服自己。他看着毛晓毅那截白皙修长的脖颈,特别想咬一口。还有那两瓣殷红的唇,也很诱人。
正想着,毛晓毅哑声说自己要睡了。
项语回过神来,面红耳赤的起身离开。
临关门时,毛晓毅跑过去叫住项语,他背着光,像是奔赴刑场等待行刑的死囚,“我是同性恋,生来就是,我心里有个喜欢的人,我知道你知道了,为了不恶心到你,我就不说出口了。如果你觉得不方便,以後我们可以只当邻居……或者当陌生人,我不会再打扰你。”
说完面如死灰的看着项语。
项语好半天才回过神,这个秘密突然摊开在两人面前,太突然了。他张了几次嘴都没能说出什麽,门里透出的一束光把他的脸分割成两半,看着他左眼里的纠结,毛晓毅心里侥幸存有一线希望。
“晓毅,不管你是什麽恋,哥永远都是你哥……但是感情这事不能强求,我们之间只能是哥哥和弟弟的关系。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也希望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直到他开门丶关门,楼道里重新变得黑暗,没回头看一眼,留下毛晓毅独自站在原地,泪水默默地流了下来。
这一晚,项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麽也睡不着。他想着毛晓毅的眼泪,想着自己的无奈,心里乱糟糟的。他的立场不坚定,他心疼毛晓毅,不自觉总想靠近对方。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刚刚竟然在幻想毛晓毅的脖子和嘴。脑子坏了吗?这是人干的事吗?真想给自己两拳。
他不知道,这一夜,毛晓毅同样难以入眠,他在客厅里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才歪坐着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