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还在旁处站着,想拦,脚步又硬生生地停顿在原地。
横竖一个病弱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平日又被娇养着,不合心意了,有怨也很正常。
撒撒气就好了,反正皇上交给他的任务是保证人活着就行。
“别急。”虞晚擡手在裴承砚的肩头上轻拂几下,将那一处衣料的褶皱弄平,“裴瑾向来规矩守礼,裴侯爷身为其父,怎能如此不修边幅呢。”
她唇边绽开一抹无害又柔和的笑,那双杏眼微弯,额间被精心描画过的花钿在过分苍白的肌肤上分外明显。
“你!”裴承砚一阵头皮发麻,他想後退,双脚却仿佛钉在了原地。一阵口干舌燥突然生出,好似不止喉咙,连全身都跟着开始叫嚣着干涸。
“别怕。”虞晚笑得更温柔了,用几乎是耳语的声音,呢喃般说着:“本宫只是给裴侯爷整理一番仪容罢了。”
裴承砚闻言强行镇定几分。
“那便多谢公主殿下体恤了。”他又摆出那副好心劝慰的表情,扬高声音语重心长说道:“斯人已逝,臣与公主一般,亦是心痛不已——”
几乎与他最後一个字尾音同时,虞晚动了。
她侧身抽出在距身边最近的锦衣卫的佩剑,披肩的墨发与斗篷的衣角同时在空中划出条饱满的弧线,领边的一圈狐毛也被突如其来的风涌压下。
佩剑寒光带着势不可挡的速度,在空中挥出一道铮鸣声。
裴承砚的话语被生生打断,一股热流猛然从脖子上爆发,世界陡然开始天旋地转。
可他好像,是站着的?他明明没有动?
待一切平稳,他的视线里只剩一双凤履,金线绣出的凤凰栩栩如生,好似下一刻就能展翅翺翔。
可惜了,沾满了血。
只是……那是谁的血?
“公主!”钦差爆发出尖锐的嘶吼声,冲上前想拦,却被锦衣卫拦住,“四公主!住手!您是想抗旨吗?”
一切发生的太快,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剑刃的铮鸣仿佛还在耳中嗡鸣。
苏子衿的手猛然擡起,似是想抓住什麽,最终无力地垂落下去。
他看见虞晚那张总是洁白如冷玉般的脸,此时溅满了血,血珠汇集成一条细细的痕,沿着肌肤不断下滴。
那血,红得艳目,连额间那殷红的花钿都黯然失色。
她那双总带着疏离的杏眼,没有挥刀的狠厉,没有惶恐,只有一抹浅浅的笑意。
仿佛刚刚做的事情不是挥刀,而是踢了一颗挡路的石子後的愉悦。
那一身雪青的衣袍,溅满了血,星星点点的,给那寡淡无味添上了重重的一抹色彩。
他听见她用着温柔到极致的声音说着:“整理好仪容,好上路呀。”
“若是口渴,黄泉路上的孟婆汤,侯爷可得多喝几瓢。”
苏子衿所有感官都被面前这副充满血色的画卷震住了。
她笑了?
她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在染了满身血污後,露出那样干净又愉悦的笑?像个小姑娘终于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糖人。
可她笑得真好看,像落天的神,纵然满身的血,却美得惊心动魄。
分明是如此虚弱的人,可方才挥出的那一剑,好利落。
苏子衿望着虞晚,连呼吸都忘了。
她真的好疼裴瑾,连仇人那肮脏不堪的血,都肯替他沾。
一股令人心悸的情绪骤然在心间爆裂而出,宛若毒蛇吐着信子,露着那一双剧毒的尖牙,狠狠咬在了心脏上。
嫉妒。
毒液快速蔓延到整颗心脏,那本就时刻在跳动的心,忍不住开始抽搐,胀痛。
裴瑾,又是裴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