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我的母亲很漂亮,但她是一个舞女。”
喻离连呼吸都在控制着分量,但明显错乱了几分。
“我和母亲长得很像,很可笑吧。”自嘲般轻笑,“我的眼睛是她赐予的。“绝色”这个词用到她身上丝毫不为过。可她看人的眼光不怎麽样。”
喻离伸手去够茶杯,游也给她递了递,茶微冷,但无所谓。
“我父亲呢,是个纨绔公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家里所有经济来源都压到母亲身上。伦敦开销大,她养活自己没问题,可多了两个拖油瓶。记忆里,她很温柔,从没有和父亲吵过架,但我父亲并不疼惜她,他嫌弃我母亲温吞,不会主动向人示好。舞女的收入根本满足不了父亲维持他的贵公子生活,他喝酒吸du,混迹红灯区。可能他对我母亲有过真心吧,但那时,他把母亲当成了钱袋子,把我当作最大的拖油瓶,母亲开始用身体换钱,成了妓。”
妓,右半部分为支,用钱支付,而後能支配这个女人做任何事,她们把自己,当作商品。
游也圈住她,细细麻麻的微小疼痛爬上心尖,叹口气心疼开口:“阿离,不说了,是我不好,我们睡觉了好不好?”
他今天会发问是因为在主楼看到一幅自画像,眉眼间很像喻离,他猜到是喻离的父亲。想起老爷子说起喻离到他身边前的那段崩溃日子。那段往事,已经被老爷子压了下来很难查得清楚。
“不好。”
喻离很少会拒绝他,打定了要继续说下去。
“好不容易把他熬死了,母亲带着我搬家,我们搬到伦敦最糟烂的街区。混血的孩子,看着很英气漂亮,但那时还是七岁的我,很瘦小,不懂得反击,很容易被人欺负。”
喻离继续趴在他肩上,像在给他讲故事那般。
“有天,母亲半夜回家,看到有好几个孩子拿石子扔家里的窗户,一边扔一边骂人,她赶走了那些孩子,找到在衣柜里缩成一团的我,当天晚上,她带我离开了那片街区,住进一家旅馆。”
游也知道那片街区,那里是犯罪者的天堂,是罪恶与文明的灰暗地带,在那里长大的孩子只能学怎麽犯罪,无止境的循环。
喻离观那轮月高悬于空,圣洁不沾一丝尘,可凡尘泥只能仰望,她继续说:
“後来,我们住进了环境好一点的公寓,我进了伦敦的学校念书。但我知道,那个小公寓是母亲用身体换来的,是我唯一的遮蔽所。她经常带着酒气和伤痕半夜回来,可第二天照旧在厨房给我烤面包做早餐,我的那份总是会有一个煎鸡蛋,杯子里会有甜甜的巧克力奶。”
她可能不是世人眼里的好人,但她是一个好母亲。
“有天,她喝的烂醉被一个男人送回家,那个男人是公寓的主人。那天过後,他开始频繁地像我们示好。母亲应该是察觉到了那个男人对我的心思,开始让我住校,可学校的生活并不好过。”
游也摸了摸她眼角,那里湿润着,但声音没有丝毫颤抖。
“学校有亲子活动,大家都有人陪着,我没有。班里的同学开始欺负我,女生男生都是。她们把我的校服扔进厕所,用颜料弄脏我的被子,冬天不让我进寝室,抢我的食物,举动越来越过分。後来,我打了其中一个女生,虽然没打过,但他们收敛了很多。可他们不会就此停手。终于,出事了。”
喻离的话让游也的心提到嗓子眼,他意识到,这件事很严重。
“我打了一个男生,因为他想灌醉我。”
游也拉过她的手十指相嵌,过去的事已经发生,他只能接手未来。
喻离阖上了眼,“我打赢了,甚至打伤了他。妈妈到了学校,赔完了她所有的钱。她什麽都没说,只带着我回公寓,检查我的身体发现没什麽事後,只是抱着我,说对不起我。我跟她说不想去上学了,她没同意,只说可以不让我住校。我开始混迹玩乐场所赚钱,橱柜里的存钱罐越来越满,但我看得出,她不是很喜欢我去那些场所,有时我出去她会偷偷跟在我後面。只有一次,她对我发了脾气。”
她停了一口气,接着说:“我在台球厅跟人赌球,喝了很多酒醉醺醺的回去。她很生气,打了我一巴掌,後又抱着我哭。她说,她已经破烂不堪,她不想我像她一样。可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母亲低人一等,她为了我能忍受这样的生活,这个社会对她不好,可她从来没有因为这个对我不好。”
游也好似看到一位母亲抱着孩子痛苦地哭泣,她怀里的孩子是她破败人生里最珍贵的宝贝。
喻离说到这情绪起伏很大,从茶几上拿过那枚银色打火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