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国公与贺正廷这对翁婿,从来没有过这般促膝长谈过。
“有些话,在小婿脑中翻过无数遍:我身家背景一穷二白,是个穷乡僻壤走出来的,既无人脉,也无封荫,缘何岳父会选中了我做您的女婿?”
舒国公没有回答。
“岳父不说,小婿来猜一猜。是不是因为我帮贾所脱罪,又暗中指点他做假账,伪造漕运记录,以此为您谋取更大的利益?岳父觉得,我比贾所更聪明,更不用说,我熟知三司规程,比贾所那个蠢货强太多,有我在,您就能偷运更多的私货,赚更多的钱,是不是?”
“可是,我苦读十年,不是为了干这个的。我考取功名,难道,就是为了给皇室走私货、走黑钱么?”
贺正廷苦笑。
舒国公叹了口气,终于开口,“你生在民间,却不知做皇室的姻亲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你瞧那驸马都尉,自从他娶了公主,便是与仕途从此断了,不仅是他,族中亲人也不可再参与朝政。”
“我若是选了一位两榜进士、新科状元作女婿,这不是联姻,却是害了他。即便他有一番抱负,既成了我的女婿,便再也施展不出来。”
他看了一眼贺正廷,继续道,“而你不一样,你虽中了举,却是从小地方出来的,为人恭顺低调,家世虽不显赫,但难得的是务实。且最重要的是,娶了我的女儿,并不会因此而阻了你的仕途。”
“人都说,女婿如半子。我便是选半子,远胜过选女婿。”说着,舒国公又瞧了他一眼,
“另一个原因么,便是你这张脸,虽是小地方出来的,却生得清秀干净。小女一见,便倾心于你,只是瞧着你这张脸,顺她的心罢了。”
贺正廷笑道,“半子?在岳父心中,我究竟是半子,还是你用来赚钱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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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眼里,我就是一颗棋子。在家里,要讨你女儿欢心,在外,要处心积虑地帮你捞钱、算计。我一直谨小慎微,却总觉得和娘子形同陌路,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就是不如她的心意。她一时恼了便开口骂人,我最恨的就是她提我家种菜务农的话,若是嫌弃我的出身,她何必要嫁给我。”
“岳父不如直说罢,只因我是三司的度支司从事郎,每日掌管统筹财政收支及粮食漕运,我手里进出的银钱、粮食无数。我熟知三司漕运规程,更熟悉三司磨勘账务的规则,所以,你才选了我。”
贺正廷恨恨地说着,他虽面色如常,但语气里却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有些事,彼此心里有数便是,不必这般直问到别人的脸上去。”舒国公盯着他道,
“她从小被我娇养惯了,那年我请你来府里,隔着屏风匆匆一见,她便心仪于你。我想,你既有才学,又没有身世背景,还有想攀附我的意思。不如便做个上门女婿,也是我的半子,既能顺她的心,你又能为我做事,两全其美。”
贺正廷苦笑着叹道,“我本以为是因我的才学,才会得岳父常识,有机缘能做国公府的女婿。直到婚后几年,我才知道,只因为我是三司度支司从事郎,您才选中了我。枉我视你为父,听你的话,心甘情愿被你操控了这么多年。”
“视我为父?听我的话?真是可笑,你摸着良心想想,你说这话,不心虚吗?”
听他这样说,舒国公忍不住笑了,“你虽生得清秀,心里却是极尽算计,这一点,不需要我说,你心里清楚。为何小女与你心生龌龊,皆是因为你内心的污秽和谋算,最后连她都瞧不过去,自然会与你疏远。”
“你觉得所有人都亏欠了你。殊不知,是你自己早生了异心。你早瞧中我的皇族身份而刻意接近。你明知贾所是我府里的人,若不是你想攀扯皇族,你何必要主动帮他脱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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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国公口中的贾所,原是汴京的商户,也是国公府的门客,曾帮舒国公做些贪墨的勾当。
贾所虽然忠心不二,但做账却是一踏糊涂。
贺正廷在三司做吏人时,无意中知道了贾所与舒国公的关系,从此他便留了心。
直到看见贾所的往来账务,现问题,他便刻意接近贾所,提醒他账务的漏洞,更有意暗示贾所,应如何记录,才不会被三司吏人现,且又能顺利将货物收入囊中。
贾所听了很高兴,将此事转告舒国公。
舒国公觉得贺正廷聪明机灵,难得的是,他懂得顺势而为。
攀上了国公府之后,贺正廷竭尽全力巴结舒国公,更在贾所的帮助下,结交郭琇等身居要职的高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