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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遥远的星星（第1页）

第38章遥远的星星

外面冷得要命，说话时会腾起白雾。

我坐在台阶上吃三明治，梅洛劝不动我，只好给我拿了坐垫。邓南和邓北跟出来，挤着我坐下。虽然挨在一起是暖和些，但也是真的挤，我无语地要走开，两人仿佛早有预料般把我重新按回坐垫上，神神秘秘地说：“我们给你看个东西。”

“不是你们的绝症通知就不用给我看了。”我说。

安静了一会儿，邓北轻轻地捏了一下我的脸：“别这样嘛。”

“搞清楚，你们现在在软禁我。”我说，“我总不可能给你们好脸色吧。”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真的相信我们是兄弟。”邓北说着，把一本相册在我膝盖上摊开，“你看，这是你。”

他指的是一张在摇篮里的婴儿，正在熟睡着，皮肤白皙透红，照片下方是挤在镜头前的两个脑袋，显然是小时候的邓北和邓南，他们弯曲手臂，仿佛合力把婴儿框在了相框里。

“还有这张。”邓南撞了撞我的膝盖，指着另一页的照片，婴儿穿着华丽的小礼裙，歪歪扭扭地靠坐在类似王座的地方，迷茫地看着镜头，邓南和邓北一人拿着王冠，一人拿着权杖，做出受勋仪式的动作，脸上显然已经绷不住笑。

“妈咪当时想给你穿裤子的，但是你还在穿纸尿裤，穿上不好看，就换成了裙子。”邓北指着婴儿脖子上那一长串绕了好几圈的珍珠项链，“这个是遇姐的，就是陆久燃的姐姐，她最喜欢你了，那天来看你的时候，你抓着她的这个项链一直笑，她就把这个给你了。”

“这里这里。”邓南指着照片角落一个不明显的鞋尖，“你看，这个就是遇姐的鞋，她经常穿这家的鞋。虽然不小心入镜了，但是妈咪说就当合影了。”

寒风吹动树叶，在这里擡头，只能看见层叠的绿浪。在如雨的沙沙声里，邓南和邓北的声音很明晰，将我带入一个美好的记忆。

“妈咪让你和强姨姓，但想要你的名字也和我们成对。”

“南极，北极，赤道。妈咪想要你叫赵赤，但强姨觉得不顺口，想叫你本初。”

“然後她们就一直在吵架。”

“哈哈……”

“噢！你看这张。”邓北开心地抱住我的肩膀，翻开一张照片，那个婴儿捂着脸坐在床上，两个女性坐得远远的，却都伸长了脖子看他，邓北邓南趴在两边，手里拿满了玩具，似乎在笨拙地逗他开心，然而婴儿哭得非常专心，一点也没看他们两个。

“哈哈，还有这张！”邓南也笑起来。“因为她们两个一直在吵架，吓到你了，你就很安静地捂着脸哭，还是我们先发现的，我们在哄你的时候，她们两个还不肯过来，我们很生气……所以……”

他说的是接下去的一张，邓南和邓北一个抱着婴儿，仰着头似乎很生气地在和其中一个女性说话，一个则和另一个在沙发上打得不可开交，衣衫凌乱。

我也有些想笑，然而嘴角动了动，只感觉到无比地心酸。

这时候的我太小了，什麽事情都不记得。我能记得的只有福利院无论怎麽清洗都还是油腻腻的地板，员工不耐烦又无奈的重重叹气声，来来去去面孔总是不同的义工，以及存在，但是能忍受的寒冷和饥饿……那才是我的童年。

他们的声音渐渐淡下去，我从相册里擡起头，才意识到他们刚刚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很浓厚的难过。

“怎麽样你才能原谅我们呢？”邓北的声音比风还要轻，“大家都很想你……”

“不要骗人了。”我闭上眼，“而且，你们也不是因为觉得做错了，才开始改变态度……只是因为我可能是你们的弟弟而已。”

“我是……”我捂住脸，相册因为我的动作，被掀到了地上，停在婴孩捂着脸的模样，竟有宿命般的重合。邓南抓住我的手腕，但没有拉开。

“我是……我是我自己……”

不是赤道，不是本初，只是远星，石远星。

地球不是我的故事，我的星星浮在宇宙里。我很少注视月亮，因为已经有太多的人为它沉醉。我更多地在看星星，很小的时候，我和很多孩子像现在这样挤成一团，围着院长听她讲故事。具体的情节我早就忘记，只记得在最後，大家一直在七嘴八舌地问问题，有一个孩子问：“天上的星星到底有多少颗啊？”

“呵呵，你们数过了吗？”“数不完，好多好多啊。”

院长说，天上啊，有无数的星星，比整个地球的人还要多，也许把其它星球的人加起来，才能匹敌星星吧。除了我们能看到的，还有更多的星星因为距离太远，无法被肉眼捕捉到。

就像我一样。

但我知道，那些最遥远的星星丶无法被看到的星星，他们也是存在的。

“你们打算怎麽样？我在柏尔刻，你们就要开着那麽多飞行器来绑架我，如果我跟林临漪走，你们要怎麽样？”我的心像块抹布被拧成一团，往下滴着血。

什麽都做完了，竟然还要装作想要弥补的样子……

“你们其实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过吧？”

只有当我的血，和他们一样的“高贵”，只有我拥有能和他们平等对话的“身份”时，他们才仿佛幡然醒悟，意识到站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一团活着的血肉，而不是一个什麽随意把玩的物件，可以用各种方式从其中找到新玩法，即使会玩坏也无所谓。

就好像在这时候，我在他们眼里才突然有了会跳动的心，会因为感情而原谅丶宽恕，会怀念幸福。

而那个石远星又是什麽呢？

邓北突然抱住了我，把我压在了台阶上，索性因为穿的很厚，我并不疼，只是迷茫地看着他，却发现他的神情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痛苦，如果一个总是在说谎的人，有一天突然要尝试说一句真心话，或许就是这样的表情吧。

“可是……”他蹙着眉，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嘴唇有些颤抖，“你从来没有分清我和邓北。”

不知道他们离开了多久，我才慢慢地从台阶上坐起来。

巨大的茫然吞噬了我。在纷乱的思绪里，我想到，如果那本相册和邓北他们说的是真的……那，我到底是怎麽走丢的呢？

我以为，是他们两个不满私生子的存在，假装出兄友弟恭的表象，找机会把我带到外面丢掉。但如果不是那麽一回事……是林临漪在说谎吗？他是故意引导我这麽想的？

也许可以直接问他？

我拿出手机，以为自己还要犹豫很久，却发现有许多通未接来电——中心医院的号码。在我震惊时，又有一通打了进来。

“您好，请问是楚先生的爱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