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强姨。”
强姨泪眼婆娑,不断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邓南和邓北说:“对不起。”
“不是……”
“和强姨没有关系。”
“不是的……”
“强姨是要去救弟弟。”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杀人的是我们。”
也是那之後,邓南经常在梦里哭着醒来。那时候他们还小,睡同一张床,邓南抓着邓北的袖管忍着哭声说:“哥,小宝没了……小宝没了……”
只有在这时候,邓南才会叫邓北哥哥,邓北也想要哭,但只能强撑着,虽然因为哽咽,而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他们默默地把那些“礼物”全部锁了起来,当做遗物好好存放。
随着年岁渐长,他们体型变化,也不再睡一张床,邓南不再会在梦里哭着说“哥,小宝没了”,邓北也不再和他争执到底谁是哥哥。
仿佛他们都忘记了赤道,世界只有两级。
直到有一颗星星降临这片冰洋。
优越的外表让邓南和邓北很少去关注他人的长相,但石远星很难让人不在看到他时心动。他只是坐在那里,什麽也不需要做,人们的视线就会去追逐他纤长手指所指向的地方,沉醉于他低垂眼帘下忧郁的双眸,他太美丽了,像独自盛放的玫瑰,仿佛极有风骨,实际脆弱易折。
没有人会忍住不去摘下,除非它本就属于自己。
邓南去把石远星从佣人房里偷出来,石远星觉浅,一下就被吵醒,看到是他们两个,非常无语地松懈下来,任由他们两个把自己扛到他们两个的房间。
柏尔刻里,由于邓南和邓北两个人住一间,他们的房间是最大的,放了两张床;也是最稀奇古怪的,一个房间里混杂了不同的风格,左边角落里装饰成野炊野营,右边角落又是教堂,窗户还延伸了琉璃花窗,整个房间混乱又美丽。
石远星左看看又瞧瞧,被压着亲了几口也懒得生气,邓北坐在房间中央的枕头堡垒里,被他逗笑,让他靠过来,一个个给他讲解。
邓南看做爱是不成了,也挤过去,给邓北当捧哏。
讲着讲着,邓北不说话了,他看向邓南,邓南也看向他。
石远星腿上摆着一本厚的能把人砸死的羊皮书,是邓南和邓北初中的时候一起看的阿卡玛神话故事集,都觉得很有意思,做了很多批注,有搞怪的玩笑,也有有感而发的心得;後来又根据这本书装修了这个房间。
石远星本来就是从睡梦中被揪起来,也没发现他们没说话了,翻着翻着书又开始瞌睡,头一歪就倒进枕头阵里,横在他们之间。
“好想把那些‘礼物’也给他看。”
邓南和邓北想。
但他们也同时对这样的想法感到生气。
这样的想法有时候会突然钻进他们的脑子里,心照不宣的默契,让他们一下就看出来对方的想法,总是大为光火地想要指责对方:“你怎麽能够背叛小宝?”
但他们实在太相似,以至于想要做些什麽证明自己“没有背叛”时,也是如出一辙的幼稚与恶劣;以至于他们根本不敢回想,自己到底做了什麽。
更不敢回想,在过去的一些瞬间里,涌现的感情到底是什麽。
从来没有被分清楚的委屈和不甘,每个不经意瞬间的悸动,想要被在乎,想要被了解。
石远星从来也不在乎他们,不在乎他们的过去,不在乎他们本身,伤心是为什麽丶又为了什麽开心,不在乎是什麽组成了他们,而他们也是这样对待石远星。
血脉相连,水乳交融,在生理上,他们极尽人世间能够触及的所有亲密,但从来也没有真正看见过彼此。
邓北看着天花板,没有移开视线,打开床头柜最下面一格,拿出了一个小礼盒,再取出里面的小机器。
星光被投影在天花板上。
邓南和邓北早在小学的时候就对这样无聊的玩具并不感兴趣了,但只有他们两个记得,在那些“礼物”里,就有这样一个小小的星光投影仪,由他们两个亲手制作,选取的星星素材来自赤道的夜晚。
看了很久,邓北擡起手臂放在眼睛上。
没有了。
他喜欢的那一颗星星没有了。
小宝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