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他立刻松开手臂,虚虚地护在他身侧,目光慌乱投向天空。
“还好,谢谢。”阮误生站稳了身体,听不出情绪。
连嘉逸强迫自己盯着天空绚烂处,试图找个话题,声音在烟花的轰鸣中断断续续,却清晰传入阮误生的耳中:“……我跟你说过吗?我的父亲其实是个很浪漫的人。”
“是吗。”阮误生淡淡道。
“嗯,虽然他一天天拽得跟个二百五一样……但对我妈特别好。”连嘉逸说,“记得有年除夕,他出差没赶回来,于是给我妈打视频,零点时,他在千里之外点燃烟花,我靠,烟花在屏幕里炸开,那场面没谁了。”
烟花还在夜空中盛放,将世界照得亮如白昼。
绽放的须臾,时光被无限拉长丶拉长,将现实与记忆缝合。
“你妈妈是一个很好的人吧。”阮误生看着天空,说。
“是,跟很多女性一样,她很温柔。”连嘉逸勾了下唇角,“不过她已经……去世了,我以为我爸会跟着她一起走,但他没有,现在想想应该是因为我妹妹吧。”
“还因为你。”阮误生轻轻道,“怎麽突然想到这些?你最近还好吗?”
“我不知道。我对我妈一直很愧疚,我之前问过她,人死後会留下什麽,她说‘爱ta的人心里的空缺’。”
“後来那年春天,我哭个不停,现在每次看到狐狸眼的人我的脚步总会不自觉地放轻。也不是替身啥的,就是心疼那些永远也回不去的旧时光。”
连嘉逸的眼睛固执地盯着烟花,语调轻松,“我觉得我现在也要哭了呢,人果然是感性的动物。”
“可能因为你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吧。”阮误生不太知道要说什麽,他向来不太擅长应对这种过于直白的脆弱。
“哦,是吗?”连嘉逸笑着说,“泪流满面,我居然能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好话。”
阮误生张了张嘴,他无比确认连嘉逸是个很奇怪的人。
以前只觉得他不正经,现在却发现他总是在玩笑里藏几句真心话。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分不清他此刻眼底的泪和唇边的笑究竟哪个才是真的。
“我的话是不是让你为难了?”连嘉逸问,“对不起,应该聊点开心事的。”
“……没。”阮误生说,“记得,是好事,你还有良心。”
连嘉逸微微一怔,他习惯了阮误生的冷淡丶回避,乃至嫌弃,却很少听见这种理解的回应。
没有追问,没有评价,平静地接受了这份突如其来的悲伤。
夜空被推向高潮,在这最璀璨丶最喧嚣的顶点,连嘉逸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一种想要抓住些什麽丶确认些什麽的渴望。
“生生。”连嘉逸的声音不高,依旧仰望着天空,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但肩膀却微不可察地向阮误生那边靠拢了一寸。
“这烟花够响,够亮,够热闹,可太短了,咻一下上去,嘭一声炸开,然後没了,只剩下烟。”
阮误生以为他又要说出什麽感天动地的酸话出来,但连嘉逸只是说:“你想看一场长的丶热的丶安静的烟花吗?”
结合上下文,阮误生犹豫道:“你也要去放烟花?别被抓了。”
连嘉逸:“……”
连嘉逸:“我不学那个老东西!”
“明年春天,可以去看海上日出。”连嘉逸的声音低柔下来,“太阳不会咻一下上去,也不会嘭一声炸开,是慢慢染,从灰蓝到橘红,再到金灿灿,把整片海都烧起来,能亮好久好久。”
阮误生:“太阳嘭一声炸开那还得了……”
连嘉逸:“我是想说这个吗!”
连嘉逸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快挂不住了,正想打个打哈哈把话圆过去。
“春天的话,”阮误生却在这时开口了,声音几乎被烟花淹没,“海风会有点冷吧。”
此刻的连嘉逸要是有尾巴,估计得翘到天上去了,故作矜持道:“没关系,夏天也可以。”
烟花秀进入了尾声,留下弥漫的硝烟味,却莫名觉得心安。
阮误生微微动了下嘴唇,似乎想说什麽,但最终只是“嗯”了一声。
“说好了哦。”连嘉逸立刻宣布,像是怕他反悔,“我等你。”
人群开始松动,嘈杂重新涌入耳膜,梁牧泽的大嗓门穿透人群:“你俩磨蹭啥呢?”
连嘉逸应了一声,脚步却慢了下来,走在阮误生身後。
他看着前面平静的人,仿佛刚刚的“嗯”只是幻觉。
但他知道不是。
连嘉逸突然想快点到明年夏天了。
快一点丶再快一点,奔跑到那个有海风丶日出,和他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