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脸颊肉消了一些,但是很好,衬得你刚毅了很多。有点男子气概的样子了。下颌也消瘦了,你平时一定很少吃肉。眼窝……好像变深了,也很好,显得你眼睛更有神了。”一边漫不经心地编着手中的辫子,一边细细打量裴迹之的样貌。
裴迹之很久没有答话,直到沈亦谣发现,他的眼帘低垂,有萧索的哀思,迟迟望着自己手中的三股辫没有开口。
沈亦谣低头一看,见那互相缠绕的发辫。
恍惚想起,在他们成婚的头一年,她也喜欢这样将他们俩的头发绑在一起。
她说,“这叫结发为夫妻。”
恩爱两不疑。
多奇怪。生前他们见面三分仇,如今死了倒能在一起心平气和说几句话。
沈亦谣慢慢松着手心里的发辫。
这样的事情,以後要少做。
裴迹之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沈亦谣亲手解开他和她之间唯一的纠缠。
如果这就是沈亦谣的愿望。
那就替她实现吧。
裴迹之慢慢阖上眼,黑雾缓缓降下,萦绕眼前,“我会去见的。赵家小姐。”
沈亦谣握着发辫的手一抖,她听到自己像石头一样硬梆梆的语气,“嗯。”
娘心似铁,百炼成钢。沈亦谣握了个拳。
只做对的事。是沈亦谣的人生信条。
从前她与裴迹之若还算是欢喜冤家,如今只能算是冤孽。
在满屋死一般的寂静中,她听到身旁的裴迹之缓缓开口,“我觉得人身上应该还有一处死物。”
随即,裴迹之脑袋下垫着的枕头被“嗖”地一声抽走。
“砰!”,他的後脑勺重重砸在床上。
裴迹之如今是令行禁止,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第二天,法华寺里仍下着沥沥小雨。裴迹之没有撑伞,头顶上结着一层细细麻麻的水雾,站在大雄宝殿前跟赵小姐见面。
沈亦谣没避讳,凑近前跟着。
赵小姐撑着一把海棠花油绘纸伞,伞下佳人笑靥如花,一张粉团子似的小脸,红得能滴下血来。
然後她听到裴迹之郑重其事地说,“裴某挂念亡妻,岂敢误卿。”
赵小姐拎着伞,由丫鬟扶着,失魂落魄地走了。
沈亦谣头上的罪状又加了一条。
她走到裴迹之身边,声音幽幽,恶鬼低语,“当真挂念亡妻吗?”
裴迹之没回头,脸色阴沉,“装的。我不喜欢赵携,早几年他跟崔皇後结党,他们家是个烂摊子,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