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你欠我一辈子。”
徐然按着裴迹之的肩头,脸上似有几分难言的愧疚,“裴二郎,你夫人文采高蹈,可惜了,红颜薄命。若是还活着,果真是佳偶天成,天生一对啊。”
裴迹之低着头,露出如洁白优美的脖颈,没有答话。
徐然重重地在裴迹之肩头上一按,“你辛苦了。这些年我一直没机会同你道歉,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们夫妻俩。要是我当年早些见你,你夫人或许……唉。”
裴迹之说不出原谅的话。
是他自己当年过于幼稚,这些年,他也一直都是这麽想的。
沈亦谣说,罪在你我,或许会好过一点。
当年科举放榜,他不在榜上。心中其实是不服气的,虽然他本无意仕途,但由着沈亦谣,也去应试了。
他自认与当年状元榜首不相上下。父亲重新入相,梁国府已走出当年仪昭公主谋反案的阴影。
他只是想讨个原因,为何未中?
第二日便去找了徐然,徐然不肯见他,他在门厅坐了一整天。
甚至在徐然的画屏上留诗讽刺,一直闹到天黑,绑了他们的门童拴在廊柱上。
徐然终于忍无可忍走出来,压着怒气同他道,“反了天了!梁国府危如累卵,你还这般胡闹!今日之事要是传了出去,满朝文武参你爹的本子第二日就堆满圣人的案头!”
裴迹之愣在原地。
徐然气得胡子发抖,“你以为你父亲在背後为你筹措,想入仕便入仕?你父亲早已不是当年的裴九了!他遮不过天去!”
他那时不知道,父亲为了他科举在背後筹措了。
也是後来才知道,他的名是圣人亲手抹去的。
他原谅不了的是自己。
他回去梁国府,蹲在沈亦谣的榻边。
沈亦谣流的血染红衾被,满头青丝被热汗浸得濡湿。
沈亦谣唇色苍白,仰躺在床上,并不看他。
他想握握沈亦谣的手,想贴着他的夫人,想同她说对不起。
沈亦谣眼角一滴泪滑下,仰着头,用细弱蚊蝇的声音同他说,“滚。”
“嗡——”
寺庙里一声的钟响,满院惊鸟扑腾着从苍青树冠中直冲云霄。
在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中,裴迹之倏地擡起头,睁眼看着天上,後脊背一阵发凉。
心头猛地攥紧。
沈亦谣走了。
他转过脸去,见圆过方丈穿着袈裟的背影,一手执杖,一手负在背後,缓步走入庭院深处。
大雁塔前游人正散去,门口的台阶之上,原本该有一个亡魂在等他。
狠心人,薄情鬼,又一次不告而别。
裴迹之神情恍惚。
徐然唤了他几声,都没有应答,覆在他肩上的手重按了按,“逝者已矣,你如今为她正名,她在地下,也应当安心了。往後好好活吧,裴二。”
什麽叫好好活呢?
裴迹之在台阶上坐到了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