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殡那天,绿竹从箱笼里翻出自己最贵重的衣裳,悄悄烧给小姐。
她原本是没有资格的,只有死者亲属才有资格烧贴身衣物给死者。
可是小姐已经没有亲人了。
沈亦谣用手指轻轻挑着绿竹额前细细软软的绒毛,亲昵地说,“绿竹。你怎麽还没有嫁人啊?”
绿竹低着头,压住自己心头的回忆,悄声细语,“嫁人,有什麽好的。”
沈亦谣瞧着绿竹清秀的脸颊,好想伸手抱抱她,捏捏她的脸。
但自己什麽也做不了。
发出一声细微的喟叹,“好不好,总要试过了才知道呀。”
沈亦谣蹲下身,轻轻贴在绿竹膝头,用手指一点点刮着绿竹衣裙上的绣线,“绿竹。你也要过幸福美满的一生啊。”
不要因为我被困住。
要往前走啊。
“我给绿竹做了个很坏的榜样。”绿竹走後,沈亦谣背手站在花窗前,锁眉沉思了很久,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
裴迹之从床上擡起眼来看她,“你做什麽了?”
“因为我们俩是一对怨偶,绿竹整日里看着我们俩鸡飞狗跳。”沈亦谣摸着自己的下巴,“她恐婚了。”
裴迹之一梗,嗫嚅着半天说不出话,头一仰,重重跌在床上,“那也没办法。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也许不成亲对她来说也是好事呢。”
“那你呢?”沈亦谣转头,目光灼灼盯着床上的人,“你不续娶,是好事吗?”
“你别管我。”裴迹之侧过身,背对着沈亦谣,从脊梁处渐渐漫上来针锥之痛,“我早说过了。那是我的馀生。”
“死人是没办法对活着的人负责的。”过了好半天,裴迹从喉咙挤出一声闷闷绵绵的絮语。
沈亦谣睡不了觉,月光如瀑照了她一整晚,庭院里微风吹得杏子树沙沙作响。
第二日一大早,裴迹之带着青黑的眼圈从床上爬起来。
“嚯!”沈亦谣一见吓了一大跳,“你是鬼还是我是鬼?”
裴迹之虚着眼睛,为自己选好衣裳,穿了件月白色的连珠纹锦缘边翻领袍。
书房的院子里没什麽人气,裴迹之这三年来不要人照顾,什麽事都自己来。
他照着铜镜为自己梳头,动作越来越暴躁,低头一看,檀木梳上细细密密缠了一堆头发。
他迅速扯下梳子上的头发,团成团,小心翼翼瞧着周围,趁人不注意就往地上扔。脚悄悄移过去踩住。
“藏什麽呢?”背後传来一声鬼气森森的质问。
裴迹之被吓得一抖,肩膀落下,重重地叹了口气。
有什麽事能瞒得住鬼呢?
“梳头得这样。”沈亦谣从桌案上捡起木梳,将裴迹之柔顺黑亮的头发握在手心,“从发尾慢慢梳,把结梳开。”
裴迹之的後背绷得笔直,像一张拉满的弦,一点点感受着沈亦谣的动作。
铜镜里他的头发在空中飘起,映出他的脸,唯独照不见沈亦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