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因机缘和义恩公主相交,相谈甚欢,引以为友。
那时她恃才傲物丶锋芒毕露。以为世界尽在自己俯仰之间,可以凭纸笔丈量天下。
她化名为不移居士,不露真容,跟在义恩公主身後出席京城名流宴饮丶诗词集会。
她在宴会上一举成名。自此以後,谁都知道义恩公主身边有一个天人般的人物。
京城才子挤破了脑袋也要进义恩公主的宴会一睹不移居士的芳容。愿意花万金以求不移居士的一笺玉笔题诗。
递给义恩公主的诗文都要经由不移居士过目。
人人都以能过不移居士的眼自傲。
梦碎的那天,是因一个人。崔皇後的侄子,崔蕤。
那天白云观里宾客济济,门庭如市。
登极殿里文人才子丶教坊大家,分席而坐。殿里数十名胡姬正跳柘枝舞。
纱帘之後为沈亦谣置了桌案入座。
义恩公主斜倚榻上,眉头一扬,林晋安识趣上前,为公主脱去绣鞋,双手捧着公主的玉足为其暖脚。
沈亦谣第一次见此情状时很吃惊,公主对其门下宾客,虽认同其才情,却总是对他们极尽折辱。
公主看出来沈亦谣的不解,樱唇一扬,很是轻蔑,“你信不信,就算他们以色侍人,被我踩在脚下。骨子里还是看不起我?”
沈亦谣很快就明白了公主的处境。
公主命堂上诸人作命题诗,雪花一样的诗稿一沓沓由林晋安送入帘帐後来,多是些歌功颂德极尽逢迎的应和诗,沈亦谣看得乏味,略好的加些批注呈给公主,大多不过随手看一眼,便送出去了。
衆人又起身大跳胡旋舞,沈亦谣昏昏欲睡,只能喝蜀中浓茶醒神。
“殿下这白云观今日热闹。”此声中气十足,随着脚步一步步迈上厅来。
义恩公主极细微地皱了皱眉,嘴里却客套亲热,“今日崔将军怎麽有闲到我这白云观来上香了?”
沈亦谣察觉到义恩公主的情绪,擡眸去看那不速之客。那人长得虬结壮硕,肩膀胸膛把胡袍塞得满满当当,约二十来岁样貌,盛气凌人。
他鹰眼一扫,沈亦谣登时便後背生出一股凉意。朝公主使了个眼神,便想退下。
那人却不给她机会,一边笑着,“早就听说公主这观中有个女冠才貌了得,今日可给某逮着机会了。”
沈亦谣看着眼前的皂靴两三步就迈上来,伸手就来掀纱帐。
林晋安迅速上前,手一挡,拦住崔蕤冒犯的手。
公主斜扫了一眼,笑称,“崔将军。我这女冠可是我座下弟子,可不是你以为的。”
大景朝女冠出家後,可获田亩,自给自足又无需纳税。女冠在观中清修,有大把的时间读书习字,又和闺阁内宅女子不同,可自由出入士大夫宴饮聚会的场所。
又没有父母主持婚事,所以有许多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
是故也有“女冠似娼”的说法。
沈亦谣虽戴着幂篱,没叫那人看见自己相貌。但心里仍被这无理之人膈应了一番。
连连往後退。
崔蕤得了公主警告,扫了沈亦谣一眼,颇为不耐地放下了纱帐,转身走到首席旁边。
落座首席的那个士子也识趣,忙不叠让开了。
沈亦谣心中厌烦得紧,赶紧做了别就想跑。
“今日来找殿下,确实是有件要事。”那人擎起金杯,一口闷了,“四相上疏这事,殿下听说了?”
沈亦谣不由得一愣,此事她也在府中听说了,当年辅佐当今圣人政变登基的四相联手上疏,要求废後。
其实当年辅佐圣人的,是五相,梁国公也在内。当时居功至伟的,正是梁国府,也是因为风头太盛,第一个被忌惮,第一个被开刀的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