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亦谣听来却如雷贯耳。
她敬重梁国公,如同敬重父亲。
沈亦谣挺直的脊背里,一半有父母的根骨。
父亲为官清正,多年来在各地流转,鲜少回乡与妻女相聚,父亲写家书,思念之情于笔端缱绻缠绵,父亲写红烛滴蜡,碧纱秋月,梧桐听雨,字字句句都是对妻女的想念。
她在檀州时,和母亲对着纱窗读家书,看帘外池塘涨雨,仿佛能看见远在千里之外的父亲。
她对诗文的体验,是从父母往来的家书中一点点学来的。
父亲也教她,“文以载道”,教她笔端不拘泥于闺阁情意,要她读圣贤书,系天下人。
母亲出身世家,沉稳持重,教她读史书,教她知世事兴衰,悯衆生之苦。
她没辜负父母,向来守持本心。夫子言,学而优则仕,她自恃有才学,若能为世人所用,为何不用?
沈亦谣被梁国公的轻视按在了地底,内心的屈辱比昨日更深。
梁国公也是文官,是她心里父亲一般的人物。
“儿媳做错了什麽,请公爹明示。”沈亦谣颤抖着问。
梁国公见她不知悔改,一身骨头挺得笔直,心中更是恼怒,“你错有几成,一则攀炎附势丶贪图名利。公主这样的人不是你结交得起的,你自取其辱甘为附庸,不过为了贪图一时虚名,逞一时之意气,此乃第一错。
“二则你罔顾名节丶自甘堕落,女冠这样声名狼藉的名头你也往自己身上安,白云观这样肮脏龌龊的地方你也敢踏足。”
“三则不安于室丶败坏家风,你身为贵眷,不在家相夫教子,一心只为着自己在外出风头,连累门庭!”
沈亦谣因梁国公的话寒心酸鼻。
这样难听的话,她一辈子也没听人说过。
沈亦谣开口,说话时一阵鼻酸,话语却铿锵,眼神坚定,“公主与我为友,我与她不是什麽攀附。女冠也不是什麽肮脏的名头,大景朝佛寺道观林立,为何偏偏女子出家为冠为尼,就要被安上不堪堕落的名头。凭什麽男子修行便是看破红尘丶一心向道,女子披上这层皮便罪加一等?圣人言,君子不器,我在国公府担中馈并未留下什麽错处,我在外头能与公主有一点用处又如何?”
沈亦谣缓缓擡起头,一双杏眼里闪着水光,泫然欲泣,但仍倔强不屈服,“何况我并未连累门庭,我反倒带回来救命的消息。梁国府要抄家,此事非因我而起。我不敢贸然居功忝言,我在此事中起了什麽力挽狂澜的大功,但我并未铸成什麽大错!”
“你也敢自称君子!妄议圣人!”梁国公气得发抖,“放纵散漫!斜辟不正!”
见沈亦谣抿着唇,眸光灼灼,竟还不听指教,更是气愤,“你错在哪?你错在做了不符身份的事!一身寒酸臭气,自以为是,桀骜难驯,一朝得志,便目中无人!”
“你父亲竟教得这般不守礼教!三从四德本不该到了梁国府再由我们教你。你父母已是失德失教!你母亲也是出身邛阳卢氏,怎的教出你这麽个一门心思钻营名利富贵,不贤不孝的女儿!你今日只以为自己带回消息,立下了大功,就敢在此同我出言不逊!朝堂之事是你一介妇人可涉足的,你若再同公主纠缠不清,日後你将为梁国府招惹多少祸事!有些难听的话,我不想同你多讲!你自己在这祠堂中跪着,何时想明白了何时再出来!”
沈亦谣心中越发困惑,她到底是错在哪里?
是她不该与义恩公主结交,还是她不该以居士身份出入白云观?
是她不该得到这番消息之後回来通风报信?
还是她一开始就是错了,出身寒门,就不该嫁入梁国府,不配与勋贵世家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