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练到最後,你中有我
梁国府里灯烛一个院子接一个院子地亮起来。
丫鬟小厮拎着灯,摩肩接踵地塞在廊下,裴迹之不让他们靠近。
他一路仰头高呼,“沈亦谣——”。
呼喊声一路传到国公爷和许氏的院子里,许氏穿着单薄的中衣,赤足“咚咚咚”跑下床,站在花窗边。脸黑如炭。
“他疯了!”许氏气冲冲地就要杀出门去。
国公爷上前为妻子披上外衣,皱眉仰看天空。星河灿烂,万里无云。
明天是个天晴的好日子,梁国府将喜提京城劲爆流言一则——
梁国公世子丧妻三年後,忧思过度,为妻辞官後疯了。
他揉着自己的太阳xue,老来丧子丶幼子不堪丶声名狼藉。
叹了一口气,颤颤悠悠自己走回床上。
要不一觉把自己睡背过气去吧?
裴迹之边走边喊,许氏穿上衣裳赶过来,身强体壮的老太太从游廊下窜出来,伸手就左右开弓扇了裴迹之两个大耳刮子。
“你喊什麽!”
裴迹之捂着脸,笑着答,“我喊鬼呢。”
许氏恨不得当场把自己儿子剁了,“人死了三年了你现在鬼吼鬼叫什麽!还不快滚回去!”
“你别管我。”裴迹之自顾自走,边走边喊。
许氏从背後一把把裴迹之揪住,扯过脸来一看,裴迹之双目红肿,失魂落魄。一时竟语塞,“你丶你……真是疯了!你到底想做什麽!你不想活了!?”
裴迹之浑浑噩噩地,双目失神,“我想做什麽?”
他什麽也做不了。
他的亡妻,活着的时候就喜欢逃跑。生气了就回娘家。
如今做了鬼魂,只要她不想回应,他永远也找不到她了。
许氏猛地推搡了裴迹之一把,“当初就不该让你娶她!她性子刚硬,与你本就不是良人!她活着的时候,给过你一分好脸色吗?她究竟给你灌了什麽迷魂汤,值得你这麽挂念她!”
“她是良人。是我不是。”裴迹之垂下头,自顾自地走了,“母亲。以後这种话不要再讲了。”
他本来就不该激她。
沈亦谣小心翼翼,就是为了不与他産生半分纠缠,是他自己得意忘形,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
无论是她的回来,还是与他再结发,都不是沈亦谣心中所愿。
裴迹之恍恍惚惚,竟走到了沈亦谣生前所住的熙春阁。
熙春阁院门前落了锁,锁头生了锈,积年陈灰。
两年前,整个梁国府大兴土木,熙春阁是唯一没有大修的院落。
本就地处西北角偏僻清幽,沈亦谣故了以後,就连从院门前经过的人都少了。
裴迹之不知道该拿这处院子怎麽办,他不敢进,也不让人进去洒扫。
三年的爱恨与挣扎的片段,都被一把锁挡住。一张被子盖下来,活人只管蒙头朝前走。
沈亦谣的寝居里,陈设一切如昨。
她生前用的毛笔,还搁在笔架上。窗前铜镜旁,还有她离开梁国府那日从妆奁里拿出来挑的钗环。桌案上的烛台,还有未燃尽的残烛,那是她亲手剪的灯芯。
甚至床上叠的被衾,都还是她离开前的那张绣折枝梅蚕丝锦被。
沈亦谣飘在房中,一瞬间有种时空错位的茫然。
梁国府变了太多,理所当然地,她以为熙春阁也变了。是以她前几日甚至没有想过来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