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是大人物。”苏令徽收回了目光,攥紧了拳头。
这是她来沪市这麽长时间第一次见到东洋人。
“平日这些东洋人大多活跃在虹口丶公共租界那些他们有驻兵权的地方。”周维铮像是知道她在想些什麽,低声说道。
“他们一般不敢去沪市的其他地方,害怕有人暗杀他们。”
两年前的会战後,尽管当局和东洋签订了协议,但谁都能看出这份协议的屈辱,谁也没有办法忽视协议背後数以万计死亡的军民。
尽管政府低下了头,但民间针对东洋人的各项暗杀丶刺杀活动依旧层出不绝。
最有名的虹口公园爆炸案,更是炸死丶炸伤了好几位东洋的高官。
“除了那些他们驻兵的地方,这些东洋高官只会出现在各国大使或者其他官方人员组织的会议上,或者那些严格保密的高端俱乐部里。”
“所以你常去的地方看不见他们。”
看着那对母子慢慢的走入了百鸟园,想起商务印书馆的新楼,想起东洼村那破旧的棚屋,想起人们身上那些狰狞的伤痕,苏令徽低声说道。
“真让人愤怒,自己的家中站着一位恶客,却无法赶走他,只能让他在自己的家中酣睡,而他的榻下还有我们同胞的血肉。”
“所以说让你别看了。”
周维铮有些无奈,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姑娘本来好了一些的心情慢慢的变坏了下去。
“不看就能当他们不存在了吗?”苏令徽平静地反问道。
“我们又不是那傻乎乎的鸵鸟,遇到危险时,把头扎进沙子里就能当它并不存在。”
或许是想起鸵鸟那滑稽的样子,她轻笑了两声,又有些难过的垂下了眼。
“我只是在想,我们只是站在这里远远的望着就感到这麽难受。”
“那处在东洋人统治下东三省的同胞们该怎麽过啊?”
苏令徽看了周维铮一眼,又挪开了目光,眨掉了里面闪烁的泪光。
“当局是有准备的。”
周维铮叹了口气,他的手微微擡起,似乎想擦掉那一颗晶莹的泪滴,但犹豫了一下後,还是慢慢的收回了手,他斟酌着说道。
“大家都知道会有一场仗,只不过是怎麽打的问题。”
“别担心了。”
“这些都是那些大人物需要考虑的问题,你只要安安心心的待在後方就可以了。”
周维铮终于又擡起了手,他揉了揉苏令徽的脑袋,温柔又坚定地说道。
“之前不是总说天塌下来,有我这个高个子盯着吗?”
“我向你保证。”
“即使真的有那一天来临,我也一定会站在你的前面,护你周全。”
苏令徽却将自己的脑袋从周维铮的掌下移开,她擡起头,没有看向周维铮,而是望向了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那明净的天空,炙热的太阳。
她豪情万丈掷地有声的说道。
“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不会躲在後面,国家要强大,只靠一小部分人是不行的,需要每个人都努力,所以我也要为国家贡献我自己的力量。”
“你啊”
周维铮看了看苏令徽刚到自己肩膀的那有些毛茸茸的头顶,心中有着怜爱和无奈,他轻叹了一声。
“维铮哥,你不明白吗?”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苏令徽却停住了向前的脚步,回望着他,眼中眸光明烈,这一刻,她一点都不像刚刚那个红着脸有些慌乱的小姑娘了。
“当那一天来临时,我不是孩子,也不是女人,我只是一名华国人。”
“无论对于华国来说”
“还是对于东洋”
“躲是没有用的。”
周维铮一怔,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不同的时刻,苏令徽和钱永鑫说了一样的话。
他望着攥紧了拳头的苏令徽,明明个子只到他的肩膀,但背却挺的该外直。
他们似乎时刻准备着踏入时代的浪潮中,哪怕前路汹涌,也要踏浪而行。
可自己,周维铮擡头望了望有些炙热的太阳,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
苏令徽默默的走到了湖边,忽然转身,拉住了周维铮的手。
原本正在沉思的周维铮猛然睁大了平日里总是弯起的那双桃花眼,惊讶地看向眼前的女孩。
苏令徽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她轻轻的跪在了湖边,然後擡起头,扯了扯周维铮的手,周维铮不明所以,跟着她半跪了下去。
“令徽,你”他望着眼前的小姑娘,心如擂鼓。
苏令徽没有说话,而是拉着他将两人的手都放入了湖水之中,然後将两个人的手交叠在一起,清澈的湖水在两人的掌心流动,旁边的白鸟歪着头看着两人的动作。
“维铮哥,你感受到了吗?”她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