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欣蔓讲话不太客气,上来就直入正题:“我不是让你把人带来吗,人呢?”
在学校逛的这几圈,童之芙有在内心排练过大约会谈的问题,而她预设的问题库中这一条几乎是必定项。
童之芙因而也有准备:“他今天有事,不方便过来。”
能拖一时是一时。
不知聂欣蔓要在沪市戴几天,她至少得先把眼前应付过去。
听她这麽说,聂欣蔓反而笑了:“你也别拿这种鬼话来忽悠我,你以为,我会天真到认为你真的结了婚?”
心脏瞬间揪成一股麻花,如同被泡在漫无边际的苦海里浮沉。
荒谬的谎言果然还是瞒不过啊。
童之芙的座位朝向正对饭店门,馀光中惊讶地发现,一道熟悉身影正快速穿过马路。
景逸的目光似乎并未注意到她们,却目标明确正朝着同一饭店来。
一时间顾不得聂欣蔓的火眼金睛看穿她的谎言,童之芙在心中无声默念,千万别让景逸见证她窘迫的场面。
可噩耗接二连三,不轻不重将门推开的声响,耳畔是服务员欢迎新顾客光临的杂杂之音。
景逸似乎在饭点很随意地挑了家饭店用餐,正巧和她们相遇。
聂欣蔓对身後一切浑然不觉,童之芙刻意将头低了又低,默默祈祷不要被景逸看到。
但又不敢失去视线太久,三两秒後再擡头想要跟他使个拒绝的眼色,却悲催地发觉有人已站定在桌台旁边。
仿佛没瞧出她们剑拔弩张的对峙氛围,景逸安静地看了一眼,便熟稔又不假思索地跟聂欣蔓打招呼:“聂姨。”
聂欣蔓在突如其来的寒暄里愣了下,压下不自觉皱起的眉,淡淡开口:“小逸。”
不太熟络的态度明晃晃地挂在脸上,俨然不满私人对话被打扰,亦或许也觉得家丑不便让外人知道,奈何景逸是个没眼色的。
他看一看童之芙身边的空隙,很不客气地说:“往里挪个屁股。”
又转向聂欣蔓看似征求意见,实则唐突到没边儿:“正好我一个人,拼个桌不介意吧?”
童之芙她们尽管有两人,坐的位置是张两两沙发对侧分开的四人台,此刻两人都不愿意景逸加入,童之芙也坐定着磨蹭没挪。
然而禁不住景逸厚颜无耻地往狭窄空隙里坐。
他的长腿先行,一只脚嚣张地踩进童之芙的领地,眼看着她不动他就要坐进来,童之芙只得不情不愿地往内侧挪了半个屁股的身位。
碍于逃脱的不及时,景逸的胳膊浅浅与她相擦而过,而一股雪松和海盐的清冽气息蓦地钻进童之芙鼻尖。
成年後的景逸身上散发的是不同于青春期的成熟味道,干燥的微暖和微咸的清爽交织,形成纯粹又克制的氛围,给人以疏离的体贴感。
而无处不在散发着又像是,被景逸的信息素强行笼罩进他的世界里。
童之芙垂眸看着景逸的装束,他穿的比她更少些,在这个大家都穿厚卫衣的季节,顶着薄薄一件T恤,宛如根本不怕冷一般。
景逸熟练地拆了副新碗筷,给杯子倒进热水,再服务到位地把两位女士的水杯添满,歪着脑袋闲聊似地问一句:“聂姨什麽时候来的沪市?”
“今天上午。”
聂欣蔓答完後有很长时间的空隙,尔後看着垂着脑袋扮演鹌鹑的童之芙,将在场外人视若无睹,开口便是嘲谑:“正好问问小逸,他见过你那神秘的大忙人老公吗?”
“……”
听清聂欣蔓在说什麽的景逸微微一滞,难以置信的视线旋即扫过身边,猝不及防映入眼帘的,是童之芙憋红的细嫩耳尖。
再往下,是她用力攥紧到微抖的手。
童之芙是个极端不擅长撒谎的人,别说聂欣蔓,只是这讶异求证的一秒,童之芙根本无需言语,肢体动作便已给景逸回答。
虽不知她们母女间发生何事,但能让童之芙用有老公作为托词抗衡的必定不简单。
无言持续的沉默里,童之芙稍稍抖动的睫毛近在咫尺。
下一秒,她紧握成拳的手被轻柔地包裹,景逸的动作在意料之外,突兀却并不冒犯。
他抚了一抚她,将童之芙沉浸在令人心安的鼓励力量里。
童之芙不明所以地擡眼。
恍恍惚惚中,景逸的眉眼仍旧平静,他浅浅勾着唇角,漫声开口,扔出的却是一剂重磅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