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渺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参汤炖得极到位,入口甘醇,暖意顺着喉咙一路滑下,熨帖着空乏的脾胃,让她苍白的脸色似乎都红润了些许。
陆汀驰喂得极有耐心,一勺一勺,不时用柔软的丝帕轻轻替她擦拭嘴角,目光专注地看着她吞咽的动作,仿佛在进行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
一盅参汤见底,他又端过那碗熬得烂糯晶莹的燕窝粥,里面还细细撒了些补血的桂圆肉和枸杞。他依旧亲自执匙,一边喂,一边低声道:“母亲一早就吩咐小厨房备下的,说最是温和滋补,利于恢复元气。你多吃些。”
他的动作细致而专注,江知渺看着他低垂的眉眼,感受着他笨拙却无比认真的呵护,心中暖意盎然,配合地将他喂来的食物一一吃下。
直到碗也见了底,陆汀驰才稍稍松了口气,却仍不放心地问:“可还觉得饿?要不要再用些别的?厨房还备了鸡丝粥和牛乳羹。”
江知渺忙摇头,柔声道:“够了够了,再多用,反倒要不克化了。我已经觉得身上暖和有力气多了。”
陆汀驰这才作罢,将碗匙交给侍女,又亲自端来温水让她漱了口,一切打理得妥帖周到,无微不至。
在陆汀驰近乎“固执”的坚持下,江知渺硬是被按着坐了足足一百天的“大月子”。江知渺自己觉得身子恢复得快,一个月便已无大碍,多次提出可以恢复正常生活了,却都被陆汀驰毫不犹豫地驳回。
甚至搬出了医理,振振有词:“寻常伤筋动骨尚需百日方能痊愈,你这可是为我生养了一个大活人出来,元气大伤,岂能马虎?必须好好将养一百天,一日都不能少!”其态度之坚决,毫无商量馀地。
于是,在这三个多月里,他们的这个小院,成了靖国公府内规矩最严丶也最受瞩目的地方。陆汀驰亲自立下诸多“禁令”
吩咐丫鬟婆子和奶娘,不得让少夫人抱小少爷超过半个时辰,以免她手臂酸痛,伤了根本。
严格控制她用眼,看书丶看账本不得超过一个时辰,且必须在光线充足处。
活动范围也受限,只允许在自家院落内缓步走动,严禁出府门,绝不能受一丝风寒。
然而,陆汀驰也并非全然不通情理。他知道江知渺牵挂康安堂,便特允康安堂每日派管事或女医前来汇报事务丶研讨疑难病症,让她虽足不出户,却能运筹帷幄,心中不致烦闷。
这百日里,她的院子倒也从不冷清。
赵婉南成了常客,时常带着新绣的小衣或有趣的见闻来陪她说话解闷,两人倒是有说不完的话。
连长公主都来得勤快了,不仅来看孙子,更会特意留下陪江知渺说说话,或是手谈一局。
来得最勤的还得是陆汀叙。每日从国子监下学回府,第一件事必定是直奔这里,雷打不动地先去看他的小侄子,陆祁安,字子昂。他对着奶娃娃能自言自语说上好半天,有时也会兴致勃勃地跟江知渺分享书院里的趣事糗事,活宝一个,总能逗得她发笑。
因着住处相近,不过隔了几重院落,柳湘绮也便成这里每日必至的常客。
在这深宅大院里,她能真正说上几句体己话丶不必时刻谨小慎微揣度对方心思的,也唯有这位性情相投丶又于她有恩的三嫂江知渺了。如今江知渺坐月子,不得随意出门,于柳湘绮而言,反倒是得了空便来“叨扰”的最佳由头。
小奚经常跟着来汇报的女医过来,叽叽喳喳地说着学堂里的新鲜事,来了必定要抱一抱小家夥。
林淑月也来过几次,带着自己做的补品,以及给小孩做的衣物。
孟星河更是少不了,隔三差五就带着些不知道哪里淘来的稀奇玩意儿,美其名曰“给侄子的见面礼”,实则每次都要跟江知渺打趣一番才肯罢休。
即便公务繁忙,陆汀驰也总是尽可能早归回来陪她,夜里亲自检查门窗是否关严,为她掖好被角。
母亲邵氏和两位嫂嫂也时常过府探望。
如此一来,江知渺这一百天的“闭关”生活,虽行动受限,却被各色温情与热闹环绕,竟也不算太难熬。窗外四季流转,院内温情脉脉,她的身体在精心呵护下日渐恢复,气色愈发红润饱满,更胜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