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户房里,赵县丞捧着账册的手在抖:“大人,免商税三个月,府库今年怕是要见底啊!”
陆汀驰正临窗写着什麽,头也不擡:“免的是苛捐杂税,正税照旧。让税吏撤了所有私设的税卡。”
“可那些税卡都是。。。”
“是本官斩不得的人?”陆汀驰终于搁笔,墨迹未干的《市易新则》上清晰列着:贩薪炭者免税丶行商货值不足十贯者免税丶新开店铺免税半年。。。
三日後,城西突然冒出三十馀家新铺面。有个原在温府当小厮的後生,用遣散银开了铁匠铺,招牌挂得比衙门旗杆还高。
更惊人的是治安整顿。陆汀驰竟将在矿工起义的青壮编为“巡防营”,配了包铁木棍日夜巡街。
月黑风高夜,周乡绅家进了贼。没等家丁起身,巡防营已擒了人绑在门柱上。贼人嚷嚷:“老子是刺史远房侄孙!”
赶来的陆汀驰冷笑:“正好。”亲自执鞭抽了二十下,“送他去修官道!”
次日全城哗然。更哗然的是:巡防营抓了半夜赌钱的税吏,连赵县丞的亲侄儿都挨了板子。
修路令下达时,连江知渺都怔住了:“现在动工?”
“正是要赶在明年春汛前。”陆汀驰指着舆图,“这条路通着三个县的粮市,往年雪化就成了泥潭。”
他竟亲自扛锹上了工地。百姓见父母官都赤膊挖土,纷纷带着干粮来帮手。
子夜时分,书房的烛火仍跳动着,将陆汀驰紧锁的眉宇映在窗纸上。江知渺端着一盅冰糖雪梨羹,轻叩门扉。
“林大人,这段时日大刀阔斧的改制,我还没见过你有发愁的时候。”见案头堆满《钦州书院志》与反对文书,“说来听听?”
陆汀驰苦笑着揉按太阳xue,擡眸看到她,紧绷的神色稍缓。他需要她的智慧,有时她那些跳出框框的想法,总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破局角度。
他将那几份谏书推过去,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不过是欲将书院束修减免三成,增设实用杂学,再许寒门子弟以工代修,便引得群情汹汹。
他简要说了一遍反对者的理由:贬低束修有辱斯文,引入杂学乃不务正业,以工代修更成体统笑话。
江知渺静静听着,脑中飞快运转。这情景,像极了历史上无数次教育改革遇到的阻力,核心无非“利益”与“话语权”二字。
她沉吟片刻道:“他们自然要反对。学问若人人可得,他们如何维持优越?林大人欲行之事,是断人根基。”
“我岂会不知?”陆汀驰指尖敲击桌面,显出几分不耐,“强压并非不可,但易生事端,于大局不利。清梧可有……更圆融之法?”他看向她,带着一种对特殊智囊的期待。
江知渺微微颔首,现代教育管理中的一些概念在她脑中浮现,并被迅速“翻译”成这个时代能接受的措辞:
“明路受阻,或可旁敲侧击。他们既标榜清高,我们便不从降价入手,而从奖励与资助着手。”
“其一,可设英才帖与勤学帖。英才帖由县衙或募捐设立基金,奖励天赋优异者,束修全免乃至提供笔墨资助,此乃嘉奖英才,名正言顺。勤学帖则资助家境贫寒却刻苦者,减免部分费用,此为扶助向学,亦无人可指摘。”
“其二,大人可率先捐出俸禄,再邀几位真正德高望重丶支持变革的名士共同倡议,募集助学基金。为捐款乡绅富户立乐善好施碑,予其清名,换寒门机会。”
“其三,新学暂不列入正科,可先称为拓展见闻之课,或于课後以兴趣雅集形式开展,减少正面冲突。”
“其四,以工代修,可换言为书院事务实践,让学生参与管理书斋丶整理园林等,美其名曰培养吃苦耐劳丶爱惜书院之品德,而非雇佣劳作。”
她说完,补充道:“名目一变,本质未改,却堵住了许多人的嘴。关键在于,将降低门槛转变为奖励优秀与‘扶助贫寒,占据道德高地,让他们难以用有辱斯文来攻击。”
陆汀驰的目光渐渐亮了起来。他仔细咀嚼着她的话,眼中的冰霜逐渐化为锐利的光芒。这些建议,巧妙地将他的目的包裹上了一层更易被接受丶甚至更光彩的外衣,直击那些反对者虚僞的要害。
“好一个英才帖与勤学帖!好一个予其清名,换我实利!”他抚掌,唇角勾起一抹真正的笑意,带着赞赏看向江知渺
“清梧果然思虑奇诡,总能于绝境处另辟蹊径。此法甚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