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
自那日云薇坦诚心意後,伊屠像是被打开了某个开关,从一只浑身是刺的困兽,迅速蜕变成了一只巨型犬科动物。
他依然会时不时冒出些酸溜溜的念头,但不再像之前那样自我折磨,而是理直气壮地丶带着点幼稚的炫耀,开始覆盖他想象中的那个伊屠的痕迹。
“这毯子的颜色我不喜欢。”伊屠指着脚下那张巨大的丶绣着乌苏传统狼图腾的暗色地毯,语气嫌弃。
云薇正在批阅奏报,头也没擡:“这是你……是王上之前最喜欢的。”
“现在不喜欢了。”伊屠斩钉截铁,走到她身边,俯身看着她,眼神亮晶晶的,“换成……嗯,换成你宫里那种,有花样的。”他记得她殿中的地毯颜色更浅,绣着繁复的薇花与藤蔓,更接近晟朝的风格。
云薇笔尖一顿,擡眼看他,对上他那双写满“快答应我快答应我”的眼睛,无奈地笑了笑:“好,依你。”
于是,王寝殿的地毯丶帷幔丶甚至一部分家具,都开始悄然更换,风格逐渐向云薇的喜好靠拢。
伊屠看着工匠们忙碌,嘴角总是控制不住地上扬,仿佛这样,这个空间就彻底打上了他的烙印。
批阅完奏报之後,云野狗开始绣一些小物件。虽然很久之前,他就把他的针针线线没收了,还好这段时间他失忆又可以拿出来绣。
他凑过去,拿起一个绣到一半的丶带着清新竹纹的香囊,状似无意地问:“这是给谁的?”
云薇刚要回答“是给皇兄准备的生辰礼”,却见伊屠眼神一暗,立刻改口:“是……随便做着玩的。”
“哦。”伊屠把香囊放回去,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我的里衣,袖口磨损了。”
云薇:“……”他的衣物自有尚衣局打理,且都是新的。
而且之前不是不让自己给他补袖口吗?
但看着他别别扭扭丶耳根微红却强装镇定的样子,云薇心领神会。她放下手中的活计,柔声道:“好,我帮你补。”
于是,伊屠心满意足地得到了一件袖口带着云薇亲手绣的小狼崽图案的里衣。
他穿着那件里衣,在乌木前来汇报时,故意擡手斟茶,让那精致的绣纹若隐若现。
乌木:“……”
一过三个月。
赫连勃称病不朝多日,但其党羽在朝堂上的活动并未停止。
税制革新的初步方案在几个小部落试行顺利,但一旦试图推向赫连家族掌控的核心矿区和盐井,便遇到了巨大的阻力。
各种“与民争利”丶“动摇国本”的论调再次甚嚣尘上,甚至有边境部落传来不稳的消息,隐隐与赫连家族的旧部有关。
云薇面对的压力越来越大。她需要在伊屠面前维持平静,不让他为这些烦心事担忧,但眉宇间偶尔掠过的疲惫和凝重,却逃不过伊屠日益敏锐的眼睛。
伊屠的记忆并未瞬间恢复,但一些的本能和记忆碎片,开始偶尔浮上意识的海面。
今日他心血来潮想要给云薇做早膳,一同用膳时,无意间提及某个边境部落首领的名字,抱怨其首鼠两端。
伊屠正舀起一勺粥,动作却突然顿住,眉头下意识地蹙起,脱口而出:“阿那斯?此人贪婪无义,和阿古拉一样,可许以重利,分而化之。”
他说完,自己也愣住了。
云薇更是惊讶地看着他。
伊屠看着她惊讶的眼神,有些无措地放下勺子,眼神闪烁:“我……瞎说的。”
云薇却心中一动,没有追问,只是柔声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最近乌木偶尔会来与伊屠闲聊。
内容多是军营趣事或乌苏各地的风土人情,想无形中刺激他的记忆。
某次,乌木带来一把新的匕首给他把玩。
伊屠接过匕首,手指抚过冰冷的刀身,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手腕下意识地一动,匕首在他指尖灵活地转了几个圈,划出流畅而危险的弧度,随即被他稳稳握住。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利落和悍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