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缓缓脱下外袍,仅着单薄的亵衣,一步步走入温暖的池水中。
水温恰到好处地包裹住她,驱散了北地浸入骨髓的寒意。她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不敢靠得太近。
伊屠也没有强求,他重新闭上眼,仿佛只是邀她共浴,并无他意。
池内一片寂静,只有水流轻微的涌动声和彼此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那些书,”良久,伊屠忽然开口,声音因水汽而显得有些慵懒低沉,“还看得懂吗?”
云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指下午送去的那些风物志。“……看得懂。”她轻声回答。
“乌苏的历史,不比晟朝短。”他依旧闭着眼,像是在陈述,又像是在告诉她什麽,“只是写法不同。”
云薇沉默着。她明白他的意思。他在试图让她了解他的国度。
又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讨厌我吗?”
这个问题如此直接,让云薇猝不及防。
讨厌?在经历了昨夜那个吻,在收到他沉默的礼物,在此刻与他共浴于这温暖的泉水中时…?
她看着水汽中他模糊的侧脸,那些他带来的屈辱被难以定义的情绪覆盖。
“我不知道。”她最终给出了一个诚实的答案。
伊屠睁开了眼,转头看向她。
水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不知道……”他重复了一遍,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丶意味不明的弧度,“也好。”
总比斩钉截铁的“讨厌”,要好得多。
他朝她靠近了一些。水面因他的动作而荡漾开圈圈涟漪,触碰到云薇的身体,带来一阵微痒的战栗。
他没有碰她,只是近距离地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想从她眼中读出更多不知道背後的东西。
“云薇,”他低声说,声音几乎融入了水声里,“留在乌苏。”
不是命令,更像是请求。
云薇一颤。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冰冷和嘲讽,只有一片深情。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留在乌苏?以什麽身份?一个心系故国丶与夫君关系微妙的和亲公主?还是……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乌木刻意压低却难掩急促的声音:
“王,赫连大人有紧急军务求见!”
暧昧旖旎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伊屠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那片刻的柔软迅速被冷厉所取代。
他深深看了云薇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记住我的话”,然後便哗啦一声从水中起身,带起一片水花,拿起一旁的内侍早已备好的衣袍,大步走了出去。
云薇独自留在温暖的池水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留在乌苏。”
这四个字,和他离去时决绝的背影,在她心中反复回响,交织成一团更乱的麻。
她将脸埋入温暖的水中,任由水波淹没自己,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理清自己混乱不堪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