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膳监私藏霉米的火,烧得比入秋的蝉鸣还响。
赵元朗跪在祠堂青砖上,听着院外更夫梆子声里混着的议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原以为玄镜司不过查个账目,至多揪出几个替死鬼——谁能想到那姓萧的活阎王竟带着十二卫翻墙进了尚膳监后库?
那些霉的糙米麻袋上天启七年赈米的朱印,在火把下红得刺眼,像抽在他脸上的耳光。
老爷,门房颤巍巍掀开门帘,太学张司业、御史台周大人来了,说要同您联名上奏。
赵元朗猛地抬头。
烛火在他眼底晃出细碎的光——联名?
好个联名!
他踉跄着扶着香案站起,袖中苦心蚀神散的瓷瓶硌得腕骨生疼。
尚膳监的火能烧了库房,烧不了他赵家三代经营的人脉;玄镜司能查赈米,查不清大靖官场盘根错节的因果。
他要把水搅浑,把脏水泼到那姓苏的女博士身上——谁让她偏要在萧决案头放什么《活人粥实测录》?
谁让她偏要提苦心蚀神散?
备笔墨。他扯了扯皱巴巴的官服,声音里透出几分狠劲,就写玄镜司滥用权柄,女官苏晏清以食惑主,恐乱朝纲。
次日早朝,赵元朗的折子像块扔进水潭的石头,激起层层浪花。
苏晏清在国子监书斋里翻着《齐民要术》,听见小吏来报时,指尖正停在篇。
她垂眸望着书页上调和之术,在乎甘苦八个字,忽然笑出了声。
案头铜炉飘着沉水香,混着窗外桂花香,倒比御书房的龙涎香更清冽些。
去膳房。她将书合上,玉簪别了别鬓角碎,把祖父留下的檀木匣取来。
崔嬷嬷正蹲在灶前添柴,见她进来,手一抖,柴禾掉了两根。姑娘,您这是要
雪心兰。苏晏清掀开木匣,里面躺着半株枯兰,叶片边缘泛着雪色,当年祖父说,这是金匙令最后一味药引。她取了银杵,将兰叶碾成细粉,赵元朗急了,急得要咬人。
可他越咬,破绽越多——我等的,就是他狗急跳墙。
三日后,皇帝的旨意传到国子监。
着玄镜司都督萧决主审天启七年案问心宴于偏殿,涉案官员及证人当面对质。
苏晏清以膳政顾问身份列席。
宣旨太监的声音尖细,却像根针,扎得赵元朗后颈疼。
他望着偏殿里三张素木桌案,案上摆着青蔬、豆腐、菌汤,连半片肉星子都无,嘴角扯出冷笑——萧决这是要学先贤粗茶问案?
可当他瞥见萧决投来的目光,那冷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窜,突然想起三日前玄镜司暗卫往他茶盏里掺的避毒汤。
赵大人,请坐。苏晏清捧着青瓷碗进来时,赵元朗正盯着案上的菌汤出神。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像春夜的雨,断魂醒神羹,取意苦其心志,方醒其神
满殿官员都皱起了眉。
青瓷碗里浮着几叶苦苣,汤色青灰,飘着若有若无的苦香。
左都御史先开口:苏博士这是何意?
审案设宴,原是为证清白,怎的上起苦羹来?
此羹无毒。苏晏清将碗放在赵元朗案前,又转向萧决,但需有人试味。
萧决没说话,端起碗便饮了半碗。
他喉结滚动时,赵元朗看见他眼底有光——那光是他三日前在尚膳监库房里见过的,冷得能淬刀。
赵元朗。萧决放下碗,指节叩了叩案上的《补遗录》抄本,你舅父当年为何要换?
为何要克扣赈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