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半个时辰前就该传来破村的消息。
可此刻,天地寂静,唯有风掠过焦石的呜咽。
直到一名传令兵踉跄奔回,脸色惨白,双膝一软跪倒在坛前。
“大……大祭司……队伍……停了。”
“为何?”
“他们……全都跪下了。”传令兵声音颤抖,“有人说梦见母亲在灶前煮粥,米香扑鼻;有人说听见孩子在喊‘爹,饭好了’……有人哭着把刀扔了,说再不能砍向生火的人家……属下亲眼所见,一名百夫长抱着头嘶吼:‘我娘死前最后一句话,就是问我饿不饿……’”
梁断律瞳孔骤缩。
他猛地抬头,望向拾烬村的方向。
夜色深处,本该漆黑一片的荒野,竟隐隐浮动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气息——不是火光,不是声响,而是一种沉睡已久的共鸣,正从地底苏醒。
“不是她在点火……”他喃喃,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什么,“是火,自己选择了烧。”
那一刻,他握紧火律杖的手微微抖。
数十年来奉为圭臬的信念开始崩裂:若火自有灵,若灶能通心,那他们这些年以律法压制的,究竟是叛乱,还是人性?
而在千里之外的拾烬村,风沙渐歇。
苏晏清蜷缩在残灶旁的灰烬中,形如枯叶,气息几近消散。
她的意识沉在深海,唯有一丝本能牵引着她与这片土地相连。
忽然,她抬起右手,五指张开,重重拍向地面——
第一下,无声。
第二下,沙粒微颤。
第三下,地脉轻震。
第四、第五、第六……每一次拍击,节奏精准如节气更迭。
第七息,万籁俱寂。
下一瞬,整片荒漠剧烈震动!
七道朦胧虚影自灰土中拔地而起,竟是七座古灶轮廓,微光流转,似由星尘勾勒,错落分布,恰合北境七脉旧灶之位。
光芒虽淡,却让整片夜空泛起青白色涟漪。
与此同时,百里之内,所有新点燃的灶台同时轻鸣,如同回应召唤。
灶梦使从梦中惊醒,掌心滚烫,脑中浮现一幕画面:一个无面女子背对而立,手持木勺,轻轻搅动一锅浓汤,唇边低语——
“火要歪着烧,才暖。”
风授娘正在缝补渔网,指尖忽热,针线落地,眼前闪过同一幕影。
火判童年仅八岁,蜷睡在母怀,突然睁眼,小手无意识模仿着搅勺的动作。
这些从未谋面之人,此刻却共享同一段记忆,仿佛千百年来失传的灶魂,在今夜重新归位。
萧决抱起苏晏清,她身体冰冷,呼吸几乎停滞,可那七灶虚影升起的一瞬,她的心跳竟与地脉共振,微弱却坚定。
他抬眼西望——一道极细的白烟,自中央虚灶袅袅升腾,笔直如线,向西而去,划破夜幕,宛如冥冥中的引路之炬。
风起了。
灰烬之下,某口陶锅的底部,悄然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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