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喊,姚蝶玉擦擦嘴角边的粉屑,没有戒备地走了过去:“晏大人有何吩咐?”
晏鹤京一言不,夺过她手里吃过的甜糕,照着缺失的地方咬了一口。
他一张嘴,一块甜糕就被吃掉了大半。
“诶哟。”银刀说要去吩咐人去买瓜,其实离开寝房后,偷摸着躲在下边房里,打窗户眼儿望里头偷觑偷听,他看见晏鹤京夺人甜糕而食时,忍不住拍腿着急,急得乱跳。
看样子晏鹤京因死牢之事而鄙吝了,不然不会忍耐了那么久,在这一刻做出那么无礼的举动,在知情人看来,这色上十分要紧。
银刀着急归着急,这会儿给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露面居间调和,转念一想,以晏鹤京的性子,气归气,做出这无礼之举显然也有如意算盘,他还是静静欣赏这一折戏吧。
手中的甜糕被人吃了去,姚蝶玉笑容凝固在嘴角上,登时如上断头台了。
平日里她的脸上不施脂粉,所以甜糕上没有留下什么不雅的脂痕,但上边有她的唾沫和齿痕,被个眼前这个非亲非故的男人给吃了去,与被人强着亲香有什么区别?
姚蝶玉厌恶,怒得两片粉润的唇瓣失色颤,眼里有了潮气雾气,忽的不惧晏鹤京的威势了,跌跌脚道一句:“晏、晏大人请自重!”
她一怒,容貌愈娇,肌肤愈莹,颜色若朝霞映雪,晏鹤京不明意味地笑了笑,继续吃手中的甜糕,吃完了才道歉:“抱歉,我是一时贪口了。”
见他主动认错,姚蝶玉心情稍是好了些,胸中的气平下后不想再留在这儿受人调戏了,她后退一步,托言有事要离开:“既然晏大人饮了药,民妇就暂先……”
话没说完,晏鹤京掀开薄被,双脚落地,打岔道:“姚娘子的夫君不是在牢里吗?也不知还能不能出来,不能出来的话,姚娘子是打算守寡?”
“晏大人是什么意思?”姚蝶玉舌挢不下,目不停瞬,只管上下瞧觑晏鹤京。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告诉姚娘子守寡是活地狱,可不好受。”晏鹤京从榻里起身,一头说,一头笑,慢慢走到屏风前穿上外衣,言来语去转改变姚蝶玉的心绪。
他慢下语调,说:“死节容易,守节难熬。”
姚蝶玉性地少些智慧,非愚蠢也,脑筋一转,有几分懂得晏鹤京的意思,眼光不着痕迹闪烁一下,措辞婉转道:“晏大人有所不知,我与夫君青梅竹马,成婚前曾在神庙设誓,不论贫富贵贱,都会从一而终,所以就算夫君死了,我也不会改节,铁树开花了都不改节。”
最后一句话,她的字音加重了不少,故意说给晏鹤京听似的。
“姚娘子的意思是,与夫君执了之死靡他之誓,即使有别的男子对姚娘子有爱慕之情,也不会考虑改节了?”一听这话,晏鹤京的太阳穴直冒火星子,好在能忍耐,几个呼吸之后,他嘴角上扬着,微微暗下的眸子里疯长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欲望。
姚蝶玉看到他眼里的欲望,忽而感到一阵从所未有的恐惧正在靠近自己,她又退了一步,退到自以为安全之地才坚决回了话:“是。”
若说是在苏州时听到她说的这句话,他会当即打消娶她的念头,因那时的爱慕之情有所禁遏,不过现在爱慕之情已然萌开花,他自己都控制不住,得不到只会更加执拗,加上先前思暮的心肠,这会儿是满肚皮要她的心与身,不会因这番话打退堂鼓,反而爽然,说开了也好,日后他不必再藏着掖着心思,有意无意给他人做嫁衣。
再说他不相信一个如花似玉的娘子会因为狗屁的礼教,为个男人忍死立孤。
晏鹤京偏过头,双眼锁住姚蝶玉,求证似的一问:“不仅不改节,还要立牌坊,得朝廷的旌表吧?”
姚蝶玉脸上火辣辣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线,她难堪了,没由来死声活气一句:“晏大人何故三番四次,咒我夫君?”
在她天真的想法里,吕凭不会这么容易就死去,既有这个想法,那立牌坊和得旌表的事她也没有考虑过,而晏鹤京一句话不离守寡守节,不异于泼人冷水,给她下血沥沥的咒,给她难堪,可恶至极。
“我说的是事实。”晏鹤京收回视线,定在壁上的花鸟画上,很坦荡地讽刺回去,“吕氏已经判了刑,秋后受刑,我不知姚娘子何故如此天真,会觉得他能出来与你团聚。”
话有理,姚蝶玉被讽刺得做声不出,喉间低低微微,为自己的不善言辞而感到颓败。
晏鹤京立在原地,继续说:“守节之妇,固然勇气可嘉,只是姚娘子有所不知,这世道里守节的妇人,多有被迫失节的,那些路上遇到的僧人,城外碰到的兵匪,或是街上随意一个男子,见了孤苦寂寞的妇人,或强或哄或骗,总能得手,而像姚娘子这样的妇人家,在他们眼中更是个香饽饽,既然如此,又何不另寻依靠?如今这世道对改节的妇人并不以白眼相待。”
“晏大人到底想说什么?”晏鹤京不住嘴说了一通,话里话外都是要她改节另嫁,姚蝶玉听着心下两颤,不愿进一步琢磨清楚他的意思。
晏鹤京呼出一口气,重新把视线转到姚蝶玉身上。
那视线黏糊、灼热。
姚蝶玉被盯得不自在,无意识捏住手指缓解紧张情绪,就在招架不住时,终于听他开口说道:“我……欲以礼与姚娘子合。”
这是什么话!好无耻下流!
晏鹤京的声音暧昧萦绕在耳旁,明明隔着一段距离,姚蝶玉听了这话后耳朵一瞬间通红充血,好似被他拥在怀里咬了耳朵。
她性子乖巧娴静,活到十九岁,情感简单,心间只中意过吕凭一人,只与名义上的夫君青丝交缠过,自然的,不管是成婚前还是成婚后,也只听过吕凭的甜蜜之语,何曾听过其它男子的暧昧之语?
这会儿忽有个男子对她表明心意,她羞又变做恼,受了委屈一样眼泪往肚里淌,除了害怕别无想法了,即使这个男子位高权重,家世显耀。
姚蝶玉无法理当接受,气似的把袖子一吞,昂挺胸,泪眼溶溶对着晏鹤京生着风疹块的脸颊,做尽了恶薄腔子骂道:“你、你个充血的,鬼才要与你以礼合之!”
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骂完她自己害怕了,转身就跑。
跑得着急,鞋子过门槛时掉了一只也不敢去拾了,提着裙脚,飞也似逃出晏鹤京的视线之中。
第35章
晏鹤京觉得自己说得很委婉很有诚意了,普天之下,夫妻大多以色合之,以礼合之的夫妻少之又少。
他以为以姚蝶玉的性子,不应当会这么快反应过来。
她敢当面骂人,看来吓得不轻。
不过没关系,反正只要他在这儿当知府一天,她为了他的夫君,就不可能避他不见。
充血的猪头这一话骂得也不算难听,不带爹娘不带祖宗,粗俗的字眼没有一个,不过是把病中的他比成畜生而已。
她嘴下到底留了情。
晏鹤京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眼里的玩味转瞬即过。
即使被骂,晏鹤京对她的兴趣与喜欢都没有减弱半分,会咬人的蝴蝶更稀罕,人见了稀罕之物,心情都会变美,他轻轻地扫过不远处的鞋儿,叫来银刀:“让妙妙把她的鞋子送过去吧。”
原来早就现有人在这儿偷听了,银刀讪讪地出现在门口,扯了嗓子,呼来小犬妙妙:“妙妙。”
一声妙妙落地,猫儿盐雪喵喵喵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