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最怕什么?最恨什么?
童贯因为东南漆税断绝,利益受损,急于剿匪恢复财源。皇帝呢?方腊起义,喊出“是法平等,无有高下”,占据州府,动摇的是大宋的统治根基!威胁的是赵官家的龙椅安稳!任何可能加剧这种威胁、或者意图在平叛中火中取栗、甚至拥兵自重威胁皇权的势力,都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高俅调动“海鰌”入睦州,表面是剿匪利器,但一个掌握天下兵马大权的太尉,将如此恐怖的战争机器投入地方平叛……其背后隐含的军权膨胀和对东南的渗透意图,难道不足以引起皇帝的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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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要对付高俅,是为了权力之争。但如果能把这把火,引到“威胁皇权”的高度呢?如果能让阿六,或者说他背后的力量,认为高俅此举包藏祸心呢?
念头电转,荣安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她脸上却依旧维持着那点疲惫和因烧鸡香味而略微提起的“兴味”,走到桌边,目光落在金黄酥脆的鸡身上,仿佛真的被勾起了些许食欲。
“有劳了。”
她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
阿六微微一笑,并未落座,只是随意地站在桌旁,拿起桌上一块干净的布巾擦拭着手指,动作优雅从容。
荣安没有去碰那只烧鸡。
她抬起眼,目光不再回避,直直地迎上阿六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眸子。
所有的试探、伪装、虚与委蛇,在这一刻都被她彻底抛开。
时间紧迫,她耗不起。
“阿六。”
她开口,声音清晰,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公事公办口吻,仿佛她就是原身:“如今我记忆未复,行事多有不便。若要用人,眼下……能差遣多少人手?”
阿六擦拭手指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那双深潭般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他显然没料到荣安会如此直接,如此不加掩饰地索要人手。这完全不符合一个“失忆”者或一个隐藏暗棋应有的谨慎。
他缓缓放下布巾,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荣安脸上,带着探究,也带着一丝玩味:“用人?”
他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荣姑娘要用人,做什么?”
荣安一凛,既然问了,那就代表有余地。她必须抛出足够分量、足够“合理”且不能拒绝的理由。
她迎着阿六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眼神锐利如刀,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将祸水引向预设的目标。
“高俅。”
这个名字被她清晰地吐出,如同在寂静的房间投下一颗炸弹。
“我收到密报,高太尉所图不小,其欲借剿匪之名,行染指东南、搅乱青溪之水……”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带着一种洞悉阴谋的冷冽:“三日后,他的人,将带着足以颠覆此地局势的‘重器’抵达青溪!我要在他们搅动风云之前,先解决掉这些祸患!”
她没有提“海鰌”,没有提睦州,更没有提蔡京的密令。她将矛头直指高俅的“野心”和对东南局势的“颠覆性干预”,将其行为定性为威胁地方稳定、甚至可能加剧叛乱、危害朝廷统治根基的“不轨”。
至于那“重器”是什么?
让阿六自己去猜,去查。
只要他信了高俅有异动,信了这异动威胁巨大,就足够了。
阿六闻言,沉默了。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依旧挺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荣安能感觉到,房间里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以阿六为中心弥漫开来。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微微低垂,视线仿佛穿透了脚下的青石板,投向某个不可知的深处。
他在思考,在分析,在飞地权衡着荣安这番话的真实性、分量以及背后隐藏的谋划。
荣安安静耐心地等着,实际掌心沁出了冷汗。
她知道自己在赌,赌阿六背后的力量对高俅的警惕,赌他们对东南局势失控的担忧,赌他们对“威胁皇权”这一点的敏感。
窗外的风声似乎也停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阿六终于缓缓抬起了眼帘。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荣安脸上,那眼神深邃得如同古井,所有的情绪都被完美地收敛,只剩下一种近乎纯粹的、冰冷的评估。
“高太尉……”
他轻声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随即,他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笑容极淡,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残酷的了然。
“原来如此。”
他轻轻吐出四个字,仿佛解开了某个关键的谜题。
荣安心中一跳,屏住了呼吸。
阿六看着她,目光在她强作镇定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