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转向荣安,脸上笑容加深,带着一种奇异的试探:“实在不巧,这黄雀酢腌制的火候讲究,费时费力,小店存量不多,眼下……‘三生石上旧精魂’,这头一茬的滋味,怕是还得再等等,方得圆满。”
三生石上旧精魂?
这什么意思……
等等……黄雀酢!
荣安猛地想起了什么!
蔡京!
那个权倾天下、奢靡无度的巨奸!
史书墨迹未干,他嗜食鹌鹑,尤爱取其舌做羹,一羹耗雀数百命,更酷爱腌制黄雀,家中囤积的黄雀酢据说能食“三生三世”!其穷奢极欲,最终却在流放途中守着万贯家财活活饿死……
冷汗瞬间湿透了荣安的内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
她猛地抬眼看向阿六。
他依旧侧头望着窗外,侧脸线条平静无波,仿佛这一切真的是巧合。
蔡京府中那能食“三生三世”的黄雀酢……这暗语,指向性已昭然若揭。
她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大脑,又被瞬间冻结。
掌柜的目光紧紧锁着她,等待着她的回应。
雅间里落针可闻,只有窗外麻雀的叽喳声隐隐传来,更衬得室内一片死寂的紧绷。
荣安强迫自己迎上掌柜的目光。
脑中关于蔡京奢靡生活的记载碎片飞拼凑。
鹌鹑羹!
对,鹌鹑羹!
取其舌!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一个似乎因提起美食而略感兴味的、极其细微的表情,声音刻意放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仿佛回忆的悠远:“无妨。黄雀难得,好物自当待时。倒是掌柜方才所言,勾起些旧忆……昔年尝过一味‘鹌鹑羹’,‘只取舌间一点春’,那滋味之精绝,至今难忘。不知贵店可擅此道?”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当那句“只取舌间一点春”出口时,掌柜眼中那最后一丝审视的锐利瞬间消散,如同冰雪遇阳,化作彻底的恭敬和了然。他脸上堆叠的笑容变得无比真诚,甚至带上了一丝敬畏,再次深深一揖:“姑娘好品味!好记性!这‘一点春’的精髓,正在于那舌尖方寸间的极致之鲜!敝店虽不敢说登峰造极,但在这青溪地界,这道羹汤,倒也算是一绝!姑娘稍待,小的这就亲自去后厨盯着,务必让姑娘尝到最对时的‘一点春’!”
暗号……对上了?
荣安只觉得后背已被冷汗完全浸湿,紧贴在冰冷的椅背上。她偷偷瞥了一旁的阿六,才微微颔,强作镇定:“有劳掌柜。”
掌柜再次躬身,目光飞快地在阿六身上掠过,见他依旧侧头看着窗外,似乎对这边的“美食交流”毫无兴趣,便不再多言,恭敬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荣安几乎要虚脱。
她端起茶杯,借喝水的动作掩饰自己微微颤抖的手。
“荣姑娘似乎对这鹌鹑羹颇为怀念?”
这时,阿六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他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荣安苍白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荣安心头警铃大作,面上却只能维持着那点强装的兴味:“只是……听掌柜说得新奇,有些好奇罢了。”
她不敢看阿六的眼睛。
“新奇?”
阿六轻笑一声,手指在粗糙的桌面上轻轻叩击了两下,“这世间新奇之物,往往也最是耗费心力,甚至……性命。”
他话锋一转,忽然站起身:“对了,方才路过街口,瞧见有家铺子的笔墨不错。荣姑娘稍坐,我去去就回。”
他竟不再追问,也不等荣安回应,便径直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走到酒楼门口时,他抬眼回望了眼楼上,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真有意思……失忆了还记得鹌鹑羹……”
说罢,他径直消失在街口。
……
雅间里,只剩下荣安一人。
她僵坐在椅子上,脑中一片混乱。
阿六突然离开?是巧合?还是……他故意留出空间?他知道接下来会生什么?
等等,她好像忽略了什么……
即使她此刻已经有些不寒而栗,但眼下,她已没有时间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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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阿六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的瞬间,雅间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
不是掌柜,而是刚才那个跑堂的伙计。
他脸上再无之前的懒散和惊惶,眼神锐利如电,动作迅捷如狸猫,闪身进来,反手迅关上门。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一个用普通油纸包裹着的、约莫两指厚的东西,轻轻放在荣安面前的桌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