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後来过得好些了吗?”杜听月问。
“她以为她会过得比从前好些。”
方准坐在台阶上,视线落在某个地方。
“她错了,以前欺负她的人和她一样,大多都是无父无母的孩子,她打回去最多是被老师训几句,也没人找她来说什麽。”
“但是这所中学是市里最好的学校,里面什麽阶层的人都有,什麽样的人都有。但是无论那人什麽身份,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瞧不起别人。”
“你知道吗,这个女孩子从来都没想到过,原来独来独往也是一种罪,原来打架之後,除了挨训,还有请家长这个流程,原来权力可以那麽厉害,厉害到可以颠倒黑白,淹没真相。”
“可是她不服,她怎麽都不肯服。为什麽偏偏是她,明明大家都是人,为什麽只有她的生活过得这麽苦。”
方准停顿一会儿,继续说:“後来她熬过那三年,考入一所私立高中。这所学校没有奖学金,学费也特别贵,她走投无路,只好去了地狩场,结果没想到的是,她第一次上场就打赢了,一次性给她自己挣来了一年的学费。”
说到这儿,方准半开玩笑道:“看来之前几十年的打都没有白挨。”
“在地狩场的时间真的很爽,打架拿钱走人,那里只讲实力,不靠势力,管你是谁,只要上台那就是来决斗的,打一场分个胜负,有时候赢了拿钱,有时候输了拿钱,总归没有坏处。”
方准嘴上说得轻松,脸上却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不过,她变得越来越狠,浑身上下充满戾气,再没有敢欺负她的人,同样,也没有愿意靠近她的人。”
杜听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遇到的人全是坏人吗?”
方准眼睛弯起来,“不全是。”
“有一天深夜,她刚从地狩场出来,就被前几天输给他的人找上,那人自觉输给她这个女生太过丢脸,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找来不少人跟着,在她回家路上堵她。”
“其实,照她以前的水平是可以打过的,至少不至于被摁着打,但是当时她已经打过好几场,早就没什麽力气了,以一敌五没敌过,两下就被人揍得趴在地上。”
“本来她还以为,她这辈子就到这里了。她想了想,这样也不错,照当时来看,她以後肯定过得更惨,还不如找个好日子早点死掉,让自己少受点儿罪。”
“後来呢?”
“後来,”方准眸光闪烁,“後来她被一个人给救了。”
那个人带着一大帮巡警过来,巡警最爱见这种场面,他们跟地狩场有合作,抓到私斗者有奖金。
按照地狩场的规则,对战过的双方若事後私下决斗,被抓到後,寻衅滋事方直接交接警方判刑。
秩序与混乱交错其中,就这样在风华市达成一种诡异的平衡。
方准理了半天没理清楚,干脆放在一边,反正她不会主动惹事。
“这个人叫江硕,也就是我的师兄。”
见到江硕,她一点儿都不意外。
江硕住的小区是她去地狩场的必经之路,方准时常停下看他蹲在路边喂小区的流浪猫狗,有时候搀扶一下行动不便的老人。
看的次数多了,方准有些烦他。这人善心怎麽会泛滥到这种地步?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所以江硕遇到打架斗殴会站出来伸张正义这件事非常正常。
令方准奇怪的是,江硕竟然专门找来了负责地狩场的巡警。
在他送方准去医院的路上,方准还在心里骂他蠢得要死。
後来两人熟悉了,她又问起江硕是怎麽发现她的,这人每次都淡淡略过,说什麽偶然路过,一听就是在撒谎。
“那,”杜听月再次问出那个问题,“你以後过得好些了吗?”
“当然,毕竟,我可是遇到了一个超级大好人。”
江硕知道她每天都去地狩场,却从来不说什麽,也不劝她,只在她带着伤路过他的小区时拦住她,耐心地给她包扎好。
自那以後,方准发现他不怎麽烦他了。
第一次有人在意她有没有受伤,第一次有人在外面待到半夜,只为了等她路过,然後送她回家。
第一次有人站出来维护她,却只是因为有个小孩子说她看起来很凶。
有时方准会故意在他面前干点儿幼稚的坏事,比如抢小孩棒棒糖什麽的,把小孩气得嗷嗷大哭。
江硕也不骂她,只赔小朋友一个新的,然後告诉她想吃下次给她买,不要抢别人的东西。
方准从来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她只是奇怪,江硕怎麽对谁都是温温柔柔的。
没性格,没脾气,这样的人一看就没前途。
“後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受他影响,离开地狩场,考进了研究院,过上了之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正常生活。”
听到这里杜听月无意识松一口气,下一秒又想到她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不免有些难受。
“本以为以後生活趋于平淡,没成想又被弄进这个诡异深渊来。”
方准说着就站起身来,语气平淡,“不过这也正常,我的计划从来没有成功完成过。”
见杜听月还愣在原地,方准轻声喊她:
“走吧,故事讲完了,该干点儿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