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冰澌疑惑地看向容谢。
容谢衣衫湿透,头发散乱黏在额头丶脸颊上,露出来的皮肤呈现一种失去血色的苍白,眼睛和鼻尖却红彤彤的。
如果说刚才错误判断容谢走进海里的动机,是沈冰澌太武断,现下这个状态的容谢,却无疑为沈冰澌的判断提供了依据——他看起来就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样,连自己一向在乎的衣衫整齐都顾不上了,颓然地坐在地上。
这不能令沈冰澌心生怜悯,只能让他恼怒,就像他误会容谢要去投水时,一样的怒火滔天。
“你不是要这把剑?拼了命都要去捡?怎麽,现在又不要了?”沈冰澌刻薄地晃了晃手中的剑,将它丢在容谢面前的地上。
容谢瑟缩了一下,向旁边挪开,不愿去碰那把剑。
沈冰澌暗中皱眉,为什麽他总有种感觉,容谢好像害怕光电白兰?
不过,这感觉很没道理,他也没深想,弯腰去捡那把剑,一边转过头,靠近容谢说:“你真不要?那我收回去了。”
容谢垂下眼眸,沈冰澌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泪痕,心里痛了一下,识海隐隐震动,他连忙移开目光,直起身。
袖子却被拉住了。
沈冰澌身形微滞,侧对容谢站着,腰背不自然地挺直,目光直视前方,不肯往回看一眼。
“……我要。”
一只凉的像冰一样的手挤进沈冰澌掌中,从他松松握着的指间取出光电白兰。
冰凉的手指很快缩回去了,连带着飞剑一起,沈冰澌的手掌一空,他下意识握了一下,什麽都没握住,下意识攥紧拳头。
容谢再次站起来时,光电白兰已被他收进锦囊,他望着沈冰澌紧绷的侧脸,轻声说:“对不起,我一个人没法回去,你能不能把我送回……涣雪山庄?”
说到涣雪山庄时,容谢迟疑了一下,他还能回涣雪山庄吗?看沈冰澌的样子,是多看他一眼都难受。可是他的东西都在涣雪山庄,总归是要回去一趟的,就算是扫地出门,也得先把他那份财産给他才对。
最痛苦的抉择已经做过了,还选在了最错误的时机,有那麽一段时间,对着茫茫大海,容谢真的想过一死了之,这样他就不用去想怎麽样在没筑基丶语言不通丶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从南岛返回五洲大陆,也不用去想回了五洲大陆之後又要去哪里。
还好,情绪都是一阵一阵的,满月从海上升起来的时候,他知道,他熬过去了。
最黑暗丶最痛苦的时候都熬过去了,沈冰澌又回来了,容谢觉得不会再有过不去的坎,他能感觉到,自己心里柔软的一块变得坚硬了。
情绪渐渐冷静下来,也能理性地思考了,容谢开始为自己的将来盘算,拿回自己那份财産就是其中关键的一步,趁着沈冰澌还没有跟他彻底撇清关系,他该主动向沈冰澌提点要求。
从现在开始,他生命中要最先保全的人,是他自己。
沈冰澌仍然背对着容谢,听到容谢的语气比想象中平静很多,他稍稍松了口气。
“现在就回去?”沈冰澌问,“不再住一晚了?”
问完这话,沈冰澌就意识到自己嘴快了,他哪里还有定力跟容谢再过一晚?
幸好容谢给了他想要的答复。
“嗯。”
月亮升到头顶时,两人回到渔村。岛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个时候差不多都歇下了,走在空无一人的村道间,耳中充斥着永无止歇的海浪声,容谢回头又看了一眼海上,不知是海上的缘故,还是满月的缘故,今晚的月亮特别明亮,让人産生一种身在阴天早上的错觉。
太壮观了。
造化何其慷慨,又何其残酷。
……
连续飞了一夜一天,两人终于在第二天入夜时分回到涣雪山庄。
长时间的连续飞行,让容谢疲惫不堪,几乎是一回到卧房,就倒在床上睡了。
翌日晨起,还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窗纸初白,容谢从酣眠中醒来。
就算繁世阁最奢华的房间,也比不过自己的卧房。
这样想着,容谢没有急于起床,躺在温馨的被褥间,又眯了一会儿。
阳光洒满房间时,容谢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