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葭馀光扫过,像是怕他不由分说地带她进去,急促地摇摇头,“我不能去见你爸爸。”
“为什麽?”许邵廷脑海里莫名其妙闪过一个念头,“…是许博征来找过你了?”
“没有的。”闻葭摇头摇得笃定,“他没来找过我,是我自己的意思。”
许邵廷深深地盯了她数秒,越盯眉宇越紧。她演技好得很,让他又一次没看透。
门内,二楼的书房灯亮着,窗前两道身影。
杨伯站在许博征身後,见他负手站着,蹙着眉眼盯着楼下的那辆车。
迈巴赫停稳後,车灯熄了,但车门始终没有被推开。
十分钟过去了,终于,许博征看见车灯再次亮起,继而是引擎的轻响,似乎要重新起步。
闻葭最终还是没有下车。
但许博征的表情没有任何的放松,反而越来越凝重。
这是一个对他来说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的结果。
但是,他似乎并不满意,也不欣喜。
他叹了口气,离开窗前。
车内。许邵廷无力地阖了阖眼,再睁开,“开车吧,回别墅。”
後排隔断屏又重新升上。
许邵廷语气沉稳,“跟我说实话。”
“他没有来找过我,只是…”闻葭吞咽一下,有些胆怯,“我这段时间考虑了一下我们的关系…”
她不敢去看他,不知道他唇角跟下颌线都紧紧地绷着,眉宇也舒展不开。
“什麽意思?闻葭。”
她抿了抿唇,继而浅笑,“许董,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吗?”
“今天是你杀青的日子。”他毫不犹豫地答。
窗外很繁华,有金银照得她清丽的面庞忽明忽暗,她莞尔着摇头,但这笑意中分明带着一丝疏离跟恍惚。
“不是的,你再好好想想,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
闻葭深吸一口气,吸到身体最深处了,不自觉地发抖,迫使她眨眼,“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签了一份合同,今天,刚好是到期日。”
她话说完,车後排死一般的寂静,因为两颗心脏隔着层皮,谁也听不见谁的咚咚作响。
“真快。”他说。
“也就是说,今天是我们解约的日子。”
许邵廷仿佛不愿去听,生平第一次想逃避,往车窗外望了一眼,“嗯,解约的日子,所以呢?你想说什麽?”
在持久的安静中,闻葭感到鼻尖似乎发酸,随之而来的是眼底的滚烫,“许邵廷,你知道吗?前段时间…我见到了我的一位前辈。她让我在这几天想了很多很多。”
闻葭几乎是颤着声线,“她原本应该有很好的前途…但是她放弃了事业,结婚了,嫁给有钱人,现在只能站在丈夫身边,没有自己的身份,不能抛头露面,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我…我不想变成她这样…”
许邵廷胸膛明显起伏了两下,静了良久,很陌生地看她。
他以为自己向她隐瞒苏文霜的现状就万事大吉,却没想过她早已见识过另一种残忍。
只是他不知道,她还是骗了他。
她所说的,根本不是她最主要的理由。
她真正无法说出口的是——她不想让他因为自己而放弃继承人的身份。
许博征那番话威慑力还是过大了。如果继承权跟她之间只能选择一个,她会毫不犹豫地退出。
因为她太清楚,他的童年,没有任性的权利,他的人生,铺满了严苛的规划。那些被剥夺的玩乐丶情感和自由,都成了浇筑在那把继承人交椅下的基石。他走的每一步,都冷静而克制,所有的努力与牺牲,都指向一个明确的目标,成为那个被选定的人。
如果他因为她失去了,那麽他曾经失去的丶被剥夺的,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她不能让自己,成为否定他过去全部人生的那个理由。
也不能仗着自己的爱,把他拉下高台。
但她不能说出口。说了也只会换来他跟许博征再一次的冷眼相对。
“我不会让你变成她那样,我会给你自由。”他回应得平静,听不出波澜。
“这很难很难。”闻葭懂事地替他理了理领带,扬着唇,努力不让眼眶的湿润流下来,“你我都会很累。”
“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