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麽?”
“告诉我为什麽不懂得跟男性长辈相处?”这句话他说得很艰难,因为不愿重复,怕戳到她痛处。
“你如果不愿说,我不会逼你。”
闻葭盯着顶上的水晶灯,若有所思,顿了好一会儿才肯开口,“因为我从小到大就没怎麽跟男性长辈相处过。”
“我这麽说,你会不会觉得奇怪?”她擡眼去望他,生怕他给出让自己失望的答案。
连说起自己的曾经都这麽小心翼翼,一种汹涌而来的心疼猛地填满他,涨得发酸,他仿佛能看到一副高傲的躯壳下,他未曾探知的过往,是疏离,是畏惧,还是别的什麽?
“不会,别多想。”
她放心地继续道:“我妈妈一共经历过四段感情,”摇了摇头,“都不如她的意。”
“她跟我亲生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我现在已经忘了他长什麽样子,我跟妈妈长得像,所以哪怕看着自己的脸,也记不起来。”
“我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他是一个很坏的男人。”她用小时候的话语说着。
许邵廷认真地倾听,“怎麽坏?”
“喝酒,赌博,输了家里所有的钱,我妈妈抱着我跪在他面前,他也不知悔改。”
对于闻永利,她仿佛不愿意提,一笔带过。
“我继父,其实也不算继父,因为他跟我妈妈没有真的结婚,他们在一起大概两三年,我妈妈发现他其实早就结过婚生过子,还跟很多不同的女孩子发生关系,专挑未成年的那种。”
闻葭提起章树,一阵生理性厌恶。
“长到这麽大,我对这些男人都已经没什麽印象,小的时候不爱说话,喜欢自己玩,也很怕他们,见他们就躲,更不用说相处。”
“我妈妈只有姐妹,没有兄弟,所以我是在女性长辈的保护下长大的,实在不太会跟男性长辈相处,不知道在他们面前该做什麽,该说什麽,总是觉得很不自在。”
“刚开始拍戏那会儿,我甚至不知道该怎麽跟比我大一两轮的男性演员扮演父女,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总是演得扭扭捏捏,人家随随便便表现的,我需要花半个月一个月去学,在片场被导演好一顿批。”
“但其实,我一点也不怪我妈妈,我反而很支持她的决定,佩服她拥有随时离开的勇气。”
这是上天赋予她的共情能力。
他听着,在脑海中构建她说的这些场面,在想象着一个缺少爱跟保护的小女孩。
想象她的无所适从丶小心翼翼丶不知所措,在家丶在学校丶在游乐园,在其他任何地点。
哪怕只是想象,也觉得她足够让人心疼。
可倘若事实只会比他想象的更加残酷呢?
“也许我对感情很悲观,跟这些男人也有一定原因吧,我不知道。”
她是在矛盾丶争吵还有离别中长大的,亲眼见过母亲连续失败的感情,让她再没有沉溺于爱情的勇气。
她总觉得那些誓言和永恒都像是沙堡,再精美,也是抵不过现实的潮汐的。
她蓦地在他怀里转了个身,看向他,“其实,你跟沈知蕴挺配的。”
许邵廷平静的面色开始有点变化,“别开玩笑。”
“我说真的,”闻葭莞尔,“你们这种家庭的婚姻,应该会讲究门当户对,要女方家庭好,又不止要家庭好,还要家庭完整,又不止要家庭完整,还要家庭和睦,对吗?”
房间寂静了会儿。
“你刚刚听到了?”
她笑着摇头,“我没听到,也不想听,但是戏都是这麽拍的,两个人要相爱,之间总会有一点阻力,这种阻力大多都是女方的家庭不被满意,这种戏我演过很多,演得很好,也最会演,如果有一天真的要演,我…”
许邵廷听着,好像身体内某处被挤压得痛,让他呼吸不畅快,迅速打断她,不让她继续说,“我不讲究,”他安慰她,“我也会让他们不讲究。”
说完这话的电光石火间,他什麽都懂了,“这也是你不愿意见我爸爸的原因,对不对?”
闻葭思考了两秒,原本想骗他,最终也还是诚实点头,“一部分吧。”
“其实我跟宋彦霖在一起的时候,这些我都没跟他说过,也许他现在也不知道我的家庭。”
一瞬间,许邵廷不知道是该心疼她的过往,她的清醒,还是该心疼她在许博征面前的唯唯诺诺。
“谢谢你愿意让我知道。”
他抱着她,力气大得仿佛要将她嵌进自己身体里,一下一下地吻着她,“我会弥补给你。”
“弥补什麽?”
“你缺失的那一部分,我会弥补给你,我一定要弥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