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先触碰刻着她名字的那把,冰凉。
指尖颤抖着,再抚上刻着自己名字的那把,温热。
许邵廷的心跳快得无法控制,他猛地回身,语气近乎迫切:“她一个人?”
“一个人。”
“你知道她来这里做什麽吗?”
“不知道,”大叔耸一耸肩,“我只看见她一个人在这站了很久很久。”
许邵廷瞳孔骤然紧缩,“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大叔毫不犹豫地指了指自己的左侧。
许邵廷连谢也没来得及道,快步离开了桥上。
经过宾利车边,交握着手的司机看他大衣被风吹得厉害,刚叫了声‘许董’,那道颀长的身影便已融入街头稀疏的人流,只留下一个背影。
许邵廷知道,这个方向通往班霍夫大街,他们一起漫步过的那条街。
一瞬间,他思考了很多。
她为什麽来?是像他一样,准备来这边散心丶找回忆?还是……为了某种彻底的告别与解脱?
他不敢深想第二种可能,步子越迈越快,但很沉稳,昂贵的定制皮鞋踏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猛地拐入了班霍夫大街。
正是下午时分,天色是压抑的灰白,绵绵细雨像扯不断的丝线,将整条街笼罩在一片朦胧水汽中。
街道因这天气而行人寥落,许邵廷目光急速地丶贪婪地扫过每一个角落,每一道身影——撑着伞缓缓而行的老人,驻足在橱窗前的游客,快步穿梭的上班族……都不是她。
许邵廷强迫自己冷静,试着将视线放长远,聚焦于行人的发色,试图找到一抹纯粹的黑。
他眨眨眼,终于,馀光似乎捕捉到了一个穿着风衣的纤细背影,在街对面一闪而过。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立刻擡脚,要向街对面走去。
然而,一辆蓝白相间的电车不合时宜地沿着轨道,缓缓从他眼前驶过。
恰好横亘在他与那道身影之间。
车影绰绰,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车窗,世界被切割成晃动的丶不连贯的碎片。他死死盯着对面,试图穿透屏障,锁定那个身影。
电车在他眼前行驶到车尾了,蓦地,透明窗户消失了,他再看不到对面。
不过眨了几次眼的功夫,电车彻底驶过,世界重新拼凑完整。
可街对面,空空如也。
许邵廷沉沉地呼吸了几下,来不及思考那麽多,用微信给她拨通话。
他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将手机紧贴耳畔,寒风将他的衣摆和领带朝着一个方向猛烈吹拂。
通话始终无人接听。他不甘心,拨了第二次丶第三次,最後一次,他没等铃声响完,径直挂断,打了几个字发送:
「你在苏黎世。」
他是用的陈述句,很笃定。
「告诉我你在哪。」
半个小时过去,这两条消息,石沉大海,他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他握着手机,走两步看一眼屏幕,行五步又重拨一次通话。
就这样一步一顿,将班霍夫大街上,两个人一同漫步过的每条小路都寻遍了。
几乎要在这异国的街头呐喊出她的名字。
却还是没有见到想要的身影。
风停了。
领带垂落,衣摆收敛,呼吸渐匀,心跳沉缓。
许邵廷握住手机,步履仍旧沉稳,身姿仍旧挺拔,只是周身气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温度,只是脸上表情只剩下一片克制的空白。
他慢条斯理地往回走,回到利马特河畔。
就在他的身影消失在班霍夫大街主街的转角後,旁边一条仅容数人并肩的小街阴影里,
一个穿着风衣的女人极力地捂着唇,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她的背影,正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着。
-
她看到他了。
就在收到他通话的那一瞬间,她回头望,凌乱的发丝间,望见了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身影。
他那样急切,那样专注,甚至没有分毫视线投向这条阴暗的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