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将军一生为国,临了发现国不可救,还害得将士们随他一起以草根和冰雪果腹,悲痛之馀,答应了虞国的招降。”
南啓嘉心中顿生出不好的预感,问掩玉道:“那李家军受降以後呢?”
“受降以後?”掩玉冷笑几声,道,“当然是全死在朔宁的雪山上啦!殷昭下令杀了投降的十万大军,李将军奋起反击,被殷昭亲手斩杀……怎麽,小南公子,你的夫君没有告诉你吗?”
如同被一道天雷横劈下来,南啓嘉呼吸一滞,头颅中一阵剧痛。
“所以,殷昭他……杀了十万降军?”
她跌坐在地,联想到自她来到肃国,每每问起在朔宁雪山上发生的事,殷昭都避而不谈,蒙责也是满脸心虚,原来是因为他们心中愧怍,不敢将真相告知于她。
南啓嘉头痛欲裂,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以免引得守在周围的虞军生疑。
掩玉继续道:“小南公子若是不信我今日所言,只管回去找你夫君对质,若我有半句虚言,任凭处置。”
南啓嘉按住不停哆嗦的手,拾起地上的竹篮,交还给掩玉:“你走吧,今日你对我说的这些,不要让虞国人知道了。”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极力撑着身子走到那几个虞兵身边,强作平静道:“回去吧。”
而他们刚回到郸城外,即发现殷昭果真是说到做到。
李严那位副帅的头颅,就悬挂在郸城的城门之上。
此时已是阳春三月,气候回暖,成群的苍蝇围着那颗渐渐腐坏的头颅转来转去。
世人皆惋惜,那位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竟会沦为蛆虫和蚊蝇的餐食。
而李家和南世代效忠的肃国皇室,因为惧怕虞军,只敢任由林傲头颅在用肃文篆刻的“郸城”两个大字下,随着偶然的狂风猛烈撞击着摇摇欲坠的城墙。
大势已定,虞军就驻扎在郸城城郊,攻陷肃皇宫,也不过就这一两日的事。
南啓嘉只要稍稍站得高些,再仰起头,便能看到挂在城门上那个摇摆不定的黑点。
她已经彻底麻木,问蒙责道:“林将军的头,还挂在那里吗?”
蒙责眸色深沉:“是的。”
南啓嘉失了神色,看不出怨恨或者悲哀,又问他:“有素素的消息吗?”
蒙责黯然的脸上透出几分焦灼:“昨日彻底失了公主的消息,我们潜伏在肃皇宫的人被慕容悉抓获,公主也不知所踪。”
这亦是蒙责一夜未眠的缘由。
云素既是和亲公主,也是虞皇安插进肃皇宫里的细作。虽说肃太後一直对云素有所防范,但是总归是忌惮虞国势力,从不敢做出对云素不利的举动。
现今两国公然开战,这康乐公主只怕是凶多吉少。
南啓嘉怅然道:“素素她自幼没了父母,又所托非人,做了殷昭的棋子,实在可怜。蒙责,若是你能再见着她,定要保全她,可以吗?”
“是。”蒙责不知南啓嘉何出此言,“娘娘是否多虑了?陛下自会为公主做万全的打算。”
“是吗?”南啓嘉道,“但愿吧。”
他们二人性子差得太远,从相识至今,好像这还是第一次如此平静地对话。
南啓嘉讽刺道:“小蒙将军是因为顾及我是素素的养母,才对我多了这几分客气吗?”
蒙责不语。
她又说:“你对殷昭那麽忠心,他让你将林傲将军的遗体示衆,你便照做,若是他再让你做出些伤害素素的事,你是不是也会听之任之?”
她本还想问问朔宁的事,可又预知问不出结果,便作了罢。
蒙责转头瞥见了正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殷昭,劝南啓嘉说:“娘娘,您该回营帐歇息了。”
南啓嘉嗤道:“歇息?若今日那城墙上悬挂的,是你亲人的头颅,你还能睡得着吗?”
她已经三天没有合眼,日日饱受折磨,悔不当初。
她说:“我忘了,你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离去而痛不欲生,你们都只是为了殷昭而活。”
诚然,以殷昭对蒙家的恩眷,当时只要他向殷昭求个恩典,要了素素做妻子,她也不至于远嫁敌国。
“明天是她十七岁生辰,我答应要做给她的衣服,还没有做好……”南啓嘉自嘲道,“我真是傻,跟你说这些干什麽?你什麽都不懂。”
蒙责深知愧对云素,任南啓嘉如何奚落于他,都不作反驳。
他擡头看向郸城上方深色的天空,心中一片茫然。
康乐,你到底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