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登徒子轻薄浪荡儿,偏生面如玉。……
周遭如雾里看花,朦胧难辨。
四周轩敞华丽,可身上的衣料粗糙破烂,只能勉强蔽体。
指尖无意蹭过臂弯,便是一阵钝痛漫来,低头再看,青紫的淤痕叠着旧疤,在单薄的衣下横七竖八地露着。
心猛地一慌,她踉跄着扑到镜前,镜中映着的分明是自己的脸,眼尾那颗小痣都没错,可这宅院,这伤,是怎麽回事?
门轴轻响,她腿就先软了,顺着镜台滑坐在地,本能地往角落缩。
有人锦衣华袍,缓步走近,衣摆扫过地砖,窸窣响。
她眼睫颤得厉害,心下莫名恐惧,手在身侧摸到支冰凉的簪子,紧紧攥在掌心,针尖对着来人,却是徒劳。
那人猛得掐住她的脖子,声音却飘远,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机灵……你那阿弟发觉了……打死你……”
惊醒。
这梦来得怪,惊得人再难安睡。
苏锦绣看窗外天色尚早,便披了衣裳起身,轻手轻脚往厨房去了。往日里三餐皆是闻时钦里外忙活,如今自己身子已大好,也该学着照料他一二。
厨房不大,但案上碗筷码得齐整,墙角堆着柴,倒也温馨。
苏锦绣瞅好了食材,对着柴火却犯了难,见旁有火折子,便自己摸索着打。
起初还算顺,她心里正有点底,忽有火星掉在柴枝旁,她慌忙擡脚,跺了几下还灭不掉。便转身要去打水,偏对这屋子不大熟,摸不着水缸在哪。
没奈何,只得跑去唤闻时钦。少年在自己房里,光着臂膀睡得正沉,她摇着他胳膊轻喊:“阿钦,阿钦。”
闻时钦迷迷糊糊睁眼,睫毛还颤着,带着刚醒的惺忪:“怎麽了?”
最後还是闻时钦做了一桌热乎早饭。
苏锦绣坐在桌边,瞧着他利落地摆好碗筷,想起方才自己差点烧了竈台的窘事,心里越发过意不去。
送闻时钦出了门,苏锦绣转身回了内室,寻了木杌支起绣棚,拈过银针,理顺丝线。
一边是眼下生计要靠这门手艺支撑,一边是汴京第一绣娘的目标在心头悬着,她半分也不敢耽搁,只想快些拾回绣艺。
好在前世她是苏绣传承人,若没这份底子,落在这陌生世道里,怕是连个安身的去处都难寻,更别提要凭着针丝闯出些名堂来。
在晨露未消时,她取了素缎扇面绣绶带鸟,鸟腹用散套针铺米白底,後掺粉紫线沿羽片斜走针,鸟尾绶带则以盘金绣金线裹丝,随弧度盘绕,针脚藏在扇面底下,只露金灿灿的边。
日头到窗边,又用乱针绣在素纱方巾上绣起茉莉,淡紫花瓣掺两色线,深紫落瓣尖丶浅紫铺瓣心,针脚疏处透纱白,晨露般柔美。
细细欣赏一番,确定自己的绣艺底子不减反增後,苏锦绣便满意地取过馕饼,咬了两口垫腹,又将绣品妥帖收进竹篮,覆上块素色蓝布,提着出了门。
念及家中馀粮不多了,该先去集市上探探门道,将这些绣品卖些银钱,换些要紧的吃食来。
走在绣巷的石板窄路上,清风拂面,两旁多是青灰小瓦的矮屋,窗台上摆着草花,偶有抱针线笸箩的妇人探身颔首。
向邻里问过路後,走半盏茶,小路渐开阔,穿旧曹门,不多时便见护龙河,两岸夹道渐热闹。进了闹市区,条石铺就的街道蜿蜒向前,两旁连接着错落的店铺,车水马龙,烟火气浓。
汴京繁华,全在这里铺陈开来。
苏锦绣眼都看直了,这般鲜活热闹,比画册上瞧着生动百倍。
“抓住那臭道士!日日坑蒙拐骗的!”
吆喝声骤起,身侧就有白影窜过,风里卷过缕檀香,撞得苏锦绣踉跄半步,手中竹篮险些脱手。
她勉强稳住身形,那白影只匆匆丢下句“对不住”,便如惊兔般掠进对面巷口,眨眼就没了踪影。
果然哪都有害群之马。
她定了定神,向旁人打听绣铺去处,才知绣铺多在城南,又遇着位热心大娘,指了条穿巷近路,正是方才那白衣人钻进的巷子。
入巷便瞥见前方几名官兵还在四处张望寻人,腰间长刀悬着,神色严肃,只是那道白影早已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