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因为他没有。
原来这一对情深意重丶恩爱如燕的璧人,早便效那漱石枕流之态,双宿双飞地比邻而居!
逢辰再看向苏锦绣时,他眸中的真情切意早已烟消云散,唯馀砭骨寒意,他咬牙问道:“你可别告诉我,这漱石居……是你的新家?”
苏锦绣只是轻轻拂开他仍牵着自己臂膀的手,淡淡吐出一个字。
“是。”
逢辰复又擡起方才被她挥开的手,猛地攥住她的肩,力道之大似要将其捏碎,不住地摇晃着:“看来,你心中最属意的还是他!竟不惜与他共置新宅!”
“可我偏生疑惑,你既已心许他,怎的不住到一处去?还弄个两居院,此地无银三百两给谁看呢?”
苏锦绣被他晃得头昏目眩,耳边还充斥着他连珠炮似的浑话诘问,几番欲推却无力挣脱。
他步步紧逼,气息粗重,眼底翻涌着滔天怒意:“明儿个我就找人索性打通!落成一座院子,让你们滚到一张床上去,岂不痛快!”
苏锦绣心头不断翻涌着斥责丶怒骂,甚至还有一丝习惯性的管教之意,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眼前这人根本不值得。
于是待他终于停下动作,两人已缠走出丈许,苏锦绣稳了稳气息,擡眸看着眼前的怒兽般的少年,声音淡淡轻轻。
“与你何干?”
逢辰被她这四个字气得七窍生烟,面上神情扭曲,似哭非笑。
“……好!好得很!你怎能如此待我?你怎的这般狠心?!”
说罢,逢辰竟直接将她拦腰扛起,苏锦绣生怕再被他关回逢府,急道:“我院中尚有诸多宾客,皆在等候。我若离去,他们定会四处寻我!”
逢辰却只语气冰冷地学她方才的话:“与我何干?”
话未说完,已被他不由分说地掳上马背,苏锦绣知晓此刻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他犟起来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于是即刻软了语气,纤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我昔日居所偏僻清苦,又不安全,不过是换了处稍好的宅子,这也不行吗?”
本要啓程,闻了这软语,马儿被他猛地勒住,焦躁地在原地踏蹄转圈,喷着响鼻。
逢辰的气焰虽明显敛了几分,但箍在她腰间的手依旧未松分毫。
苏锦绣急切地抓住他的衣袖,声音颤抖:“真的只是换了新居,并非形同虚设。你随我进去看看,看看在场的宾客,看看我给新家的布置,还有我院中的丫鬟小厮,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逢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
于是,苏锦绣在满场女眷来宾之中,带进了逢辰这样一个不速之客。
她引着他逐一看过漱石居的景致,亭台楼阁丶陈设摆件,处处皆是她匠心独运的痕迹,透着一股清幽典雅的韵味。
逢辰默不作声地看着,眉宇间的戾气渐渐消散。可转念一想,即便此处真是她的居所,却与那个死男人离得如此之近,终究是个隐患。
此刻苏锦绣已引他进来,友人也都看见了他,于是她便有了底气,不怕再惹恼他犯浑,讽刺道:“逢公子,看完了便可以走了。你能一朝飞上枝头,难道还不允许别人过得好一点?”
逢辰自知理亏,忙上前欲从背後揽她入怀。
苏锦绣一把将他推开,两人虽在一进门的凉亭,多数人在二进门宴饮,却仅一门之隔,稍有动静便会被人尽收眼底。
他却不依不饶地再次抱上来,双手环住她的腰,头埋在她的脖颈,闷闷地说:“巧巧,我该死,你打我吧,你扇我,我想你想的快疯了,又见你和那死男人住的这麽近,才失了理智……”
苏锦绣被他这声“巧巧”叫得一愣,恍惚间又回到了江州的时光。那时两人共执磨喝乐,他也是这样一声声唤着“巧巧”,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鼻尖一酸,险些教人落下泪来。
“逢丶辰。”
她一字一句地叫着他後来为自己博的丶本不属于他的名字。她几乎都快要把这个名字叫顺口了,已经不会再看到他就想唤他阿钦了。
“你究竟要如何?你既有婚约在身,能否别再纠缠?你既执意追逐功名利禄,能否别再磋磨我这升斗小民?”
“我实在消受不起逢公子这般厚爱,请回吧。”
此话一出,逢辰那禁锢的怀抱,便变得不再难以挣脱。
苏锦绣顺势将他往後一推,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只留逢辰一人独倚栏杆,垂眸而立。
昨日,石蕴玉曾劝他:“你既要追人家姑娘,自身的婚约便该先理清才是。”
其实不用石蕴玉说,自他与苏锦绣于大相国寺归来後,他便已明白自己心之所向。
昔日那桩婚约定下,不过是因他苏醒後,县主自称是他早已定下的未婚妻。他彼时想不起任何回忆,便信以为真。
可见了苏锦绣几次後,他才彻悟自己真正心系之人是谁。于是他便欲寻县主解除婚约,偏偏县主这一个多月回了青州老家寻访姨母,要到月底方能归来。
此等事体,书信说不清,必须当面了断。他原想待事成之後再告知苏锦绣,如今想来,再见面只会徒增她的伤心。
罢了罢了,不如等解除了婚约,再来寻她。
可心中虽是这般想,每次见她与那些死男人周旋,却又恨得牙根痒痒。
上天为何如此捉弄?
他只是忍不住想靠近,却屡屡徒惹她伤心。
逢辰就这般默然行着,路过门口马厩,忽闻一声响鼻,侧目一看,竟是匹枣红大马。
反正无聊,又不想离去,不如帮她喂喂马。于是他取来稻草饲喂,对着马儿絮絮叨叨你家主子这般那般。
马儿虽听不懂,却在他伸手时,温顺地往他手上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