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起来印子钱,从这些困苦的百姓手中无限索取。
百姓状告无门,安远伯愈发嚣张,直到今天。
“明意为人柔弱,性子软和,不成想她也有这一面,也是人活在世上,哪怕泥人也有几分血性,只是可惜了。”她语气有些哽咽。
宁妍可惜什麽,随知许清楚。明意什麽都准备好了,却死在了离开的路上。
或者,她能够离开,过段日子毒发,她也活不久了。
随知许和宁妍站在一旁窃窃私语,公堂後的二堂,程知节和安远伯以及明娘子三人交谈。
他面对岳父岳母神情冷淡,哪怕明娘子抓着他的衣摆苦苦哀求。
“我得承认你在明意心中确实重要。”半晌,程知节冷漠望向脚边跪在地上的明娘子。
明娘子咋听面带希望,而後面色一点点变白。
“你又辜负她了。”程知节扯出衣摆,“她替你做了无数次的决定,最後的选择在你手上。”
程知节笑了起来,一脸温和扶起明娘子,“她不会怪你的。她无法割舍你,但她也选择不见你了。”
程知节的笑容太诡异,与徐明意长相相似的明娘子瞬间哭的梨花带雨。
程知节看着心里烦躁起来,她们是母女,长的如此相像的脸,两个人差的这麽多,程知节有些庆幸明意在庄子上野蛮生长成了蒲草。
不,程知节擡眼对上一直躲在明娘子柔弱身子後的徐志拓明意的亲生父亲。
明意一直都是不屈服的。
很久之前,徐明意其实有个妹妹叫做明珍,珍宝的珍。
徐志拓是建武九年的进士,同年他成为了明家的上门女婿,次年明意诞生。
徐志拓和明娘子有过郎情妾意,可随着岁月流逝的一干二净。
没两年明老太公仙逝,徐志拓越发猖狂,在小明意的印象里父亲常年不回家,仅有几次回家的时候身上总带着脂粉味和浓厚的酒气。
建武十六年,小明意七岁时,小明珍五岁,小明珍生了很严重的病,明娘子一直在哭,怨恨徐志拓为什麽怎麽都喊不回家。
她不停的派下人去找,小明意在床上抱着恹恹的小明珍,语气柔和,缓缓摇晃小明珍给她讲故事,怀里的女孩眼睛慢慢闭上,明意继续讲,泪水滴落在小明珍的睫毛上。
“珍珍,阿姐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小明意抱着明珍继续讲,“晋代有个王质砍柴的时候到了山中,看到有几位童子有的在下棋,有的在唱歌,王质就到近前去听……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多年。”
渐渐有了凉意,天明到天晚,徐志拓依旧没有回来,明娘子在帐子外嘶声裂肺,明意在帐子内哭,哭到最後一句话讲不出来,抱着怀里的明珍,脑埋在明珍的肩窝。
她对死亡的概念太模糊,只知道明珍病的严重,不再说话,不再软软糯糯的喊自己阿姐,没有笑容,没有笑声,也没有气息了。
再也不会有了。
半夜侍女点亮的烛台逐渐暗淡,徐志拓终于回来了,带着和往常依旧的脂粉味。
明意从帐子里走出,眼见撕心裂肺的阿娘小声的抽抽泣泣,她突然笑了,阿娘一直依靠父亲,哪怕珍珍死了。
为什麽珍珍没有了?
珍珍生病的时候父亲在哪里?他身上永远都有奇怪的香味,她馀光看见烛台,猛地拿起直直砸向徐志拓的头颅。
就这样吧,珍珍很想念他,他去陪珍珍吧。
他应该去的。
劣质的香粉混杂鲜血的气息,蜡烛的残躯不知道滚到何处,侍女们的尖叫声四起,有叫大夫的,有喊人擡徐志拓的,半夜的安远伯府乱成一锅粥。
明娘子眼睁睁瞧着,哭的不能自已,脑子里也乱成一锅粥,慌乱扔掉她手上沾血的烛台,紧紧抱住小明意,口中念念有词,“不怕,不怕,有阿娘在。”
烛台磕碰在地,发出“当”的一声,几滴鲜血顺着烛台流到地板上。
明意一句话没说,静静看着徐志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