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令璋对上供案上首千佛袈裟的土像,嘴角扯出苦笑。
村长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要把他们骗进来。
他们的先祖在北魏应该是河东附近村子修建石窟的那一批人,至今都保留忍冬纹的喜好。
随楚客提出为祂修建石像简直是在找死。
如此看来壁画上大半都是胡编乱造,只有最後祭祀和极乐之道是真。
他们供奉太成帝,太成帝半生征战,一统北方,不爱山珍海味但传言极爱美酒,为巩固部落关系和亲多位公主。晚年追求长生之道,刑法苛刻,诛戮颇多。
其孙恢复佛道,派大师在河东修建石窟。
云岗村先祖编出壁画,私下单独供奉他,编造“自愿祭祀”。
祭祀之人怨气极大,可不是阿灵口中要镇压亡灵。
范令璋心中百转千回,面上依旧笑嘻嘻的,“祂有哪些功绩啊,郎君不妨说说,我们好记录下来。”
事已至此,只能将错就错,赶紧找到程郎君,然後逃出生天。
“那就有的说了,祂的存在不知道保佑我们云岗村多少年,帮助我们开辟家园,求子也是极为灵验,可惜最近祂貌似没有感受到我们的诚心,村中很少有婴儿降世,我们应该求得祂的原谅,让祂再次将福泽降给我们。”
范令璋笑,有生之年看见太成帝成送子观音。
千万句汇成一句,“挺好的。”
随楚客说不出话,站在一旁冷笑,避世村子繁衍生息,世世代代下来都是血脉同源,能生出来就怪了。
背地里他翻白眼,得亏他不用说话,他才懒得同这群傻子应付。
木楼飞檐之下的铎铃摇晃,发出清脆的声音,十里之外都能听到。
铃声落在随知许的耳畔,见面前的女郎默不作声,她又说一遍,“怎麽不说话?里面有你的阿娘姐妹还是从外面拐过来的娘子?”
小女郎恶狠狠盯住随知许,小脸别过去不说话。
随知许掏出手帕塞进她嘴里,“不想说就别说话。”
她夹好小女郎,前往北方。
经过雨水洗礼的玉米叶子绿的发亮,雨後的无字碑潮湿,碑前摆满了酒与瓜果。
小荷跪在碑前的土地上,用手抚摸湿润的土壤,捧起土壤放在脸颊旁边,土壤中的潮湿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随知许掏出绳子牵住她,自己找了把铁锹,对着此处哼哧哼哧地挖,铁锹碰到坚硬之物,她扫开上面的土,果然是一堆白骨。
她的视线放在泪流满面的小荷身上,今早她便是跟着小女郎找到程知节,知道村长手中有本账册,上头记录江南赈灾银的下落和幕後主使。
程知节原本想要通过小女郎获取账册,谁知道她答应的好好的,偷出来之後却不愿意交给他。
只说自己没有拿,可惜年纪太小,说谎实在拙劣。
随知许试图逼问,没想到她说谎不行但是个锯嘴葫芦,咬死没偷,死活不肯把账册给她。
—
卯时
“程回。”随知许弯下腰透过半扇落在地面上的铁窗呼唤他。
程知节目前狼狈不堪,胸口之下泡在水中,两只胳膊用粗壮的黑玄铁链绑住,水牢里唯一的光亮就是地面的半扇铁窗。
他擡起头,书卷气的脸上发丝都是湿漉漉的,有气无力,“你来了。”
随知许知道水面一直在起伏,从胸口到头顶,污水灌进他的口鼻,没过他的眼睛和耳朵。
一次次都是煎熬,机关有时间间隔,既保证了他不会窒息而死,也不会让他有多馀的喘息。
“唔。”
又一次涨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