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檀道:“不怕。”
萧殷时锁视着风檀的眼睛,问道:“为什麽?”
“我对萧大人有用,萧大人还要我协同查案,怎麽忍心让我折在高聿手里?今日他逼死了我的人,断指不足以解恨,待到来日,我要他拿命来偿。”风檀回答道。
萧殷时的声音落在风檀头顶,低沉道:“风檀,你腹中有经纶,经纶却叛道,千万别让我扒开你这层皮,看到里面藏的魑魅魍魉。”
“否则。。。。。。”萧殷时语声稍顿,脚步微挪,暗影覆住了风檀的身体,意味深长地道,“你暗藏的玄机,要办的事,都会被粉碎在股掌。”
她为救出先生努力了八年,距先生虐杀之期还有一年多,辗转十年努力,她绝不允许一切都化为齑粉。
风檀看他不再言语,敛衽退出了牢房。
浮屠狱外天色将明,大雾未散,海东青盘旋在风檀的头顶,咕溜溜的眼睛看着青衫落拓的少年缓缓弯腰,将摔出一身鲜血的婉娘背在背上,血水滴滴答答流了一地,几乎步步生花。
“来世不做池鱼笼鸟,愿你生在先生所述的那个时代,”薄雾暝暝,风檀看着前方不辨方向的官道,轻声道,“婉娘,我带你回家。”
雾气漫延至萧殷时的袍角,他站在浮屠狱下静如修竹,看着少年渐行渐远逐渐被大雾隐没的身影,微妙地弯了弯唇角。
***
翌日刊登在帝京邸报上的内容,引得各衙门争相传阅,京官们来回翻阅导致邸报最後都烂得不成样子。
邸报上刊登了两件事,一是京官被害案凶手已认罪伏法,二是着刑部尚书高聿即刻入阁。
内阁机衡之地,标配八位官员,如今八缺二,帝京官场里头,各方人物都铆足了劲儿观望猜度下一位入阁之臣。萧殷时深沉练达,高聿惟务从命,两人都身居高位,同位居二品,资历不浅。
崇明帝知道选阁臣比选六部尚书还要重要,所以尽管郑阁老上书多次再选拔一位大臣替他分担政事,崇明帝都以有待考察驳回。
崇明帝久居九五之位,对驭下官场痼疾了如指掌。十八衙门十八卿,大九卿心有大九九,小九卿心有小九九,官员结党营私历朝历代都有,要想根除千年积弊,非一日之功也。高聿暗行阴招为人龌龊他是知道的,但他还是在一路提拔,因为高聿非庙堂神器,他是循吏,没有清流的清高,从君命不从官箴,在必要之时可以做出必要之事,符合崇明帝对办事刀要求的一切规格。
而萧殷时不同,萧殷时其人虽厉,清心寡欲不爱财不好|色,他只求权势,从百官士林中一步步走到如今大九卿之一,可谓官场奇才,可崇明帝却总觉得看不透他,
这是崇明帝重用他的原因,也是忌惮他的原因。
所以在内阁阁员的选拔中,崇明帝犹豫再三选择了高聿。
霜寒料峭,湛黑天幕上弯月如鈎,冬夜又至。
萧殷时下值後回了府邸换上身常服,没有用饭径直去了书房。
大晄六年一度的京察将至,按照往年惯例,四品以上的官员由皇帝考察,四品以下的官员由吏部和都察院会同考察。
吏部和都察院两个衙门的掌门人无偏无党,由他们二人领衔考察,结果公开公正。郑观鹤已至耄耋之年,很多事情力不从心,因此大半事宜都靠萧殷时主持。
京察事大,国库被盗一事也大,两个重担都压在萧殷时身上,回府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办公。
随侍孙丞与侍卫朱七两人看着他如此操劳,一早吩咐厨娘务必在今夜大人下值前炖好一碗佛跳墙,能够让大人好生补补。
萧殷时进了书房後好一会儿羹汤还没有送过来,朱七不由皱起了眉头,道:“奇怪啊?今日吴大娘是怎麽回事?怎得过了半刻钟还没做好?”
孙丞年过半百,斜眼瞥了朱七一眼,在他脑袋上弹了个脑瓜嘣,笑骂道:“没眼力见的毛头小子!催什麽催!”
朱七神色迷茫,委屈巴巴地道:“啊?”
“久等了吧,我手笨,吴大娘教了我好一会儿才学会,”头戴幕篱的女子身段窈窕,说话轻柔让人如沐春风,小心问道,“我可以进去吗?”
朱七这才了然笑道:“原来是轹灵公主来了,快请!”
萧轹灵小心翼翼端着刚出炖锅的佛跳墙,感激地看了一眼替她开门的孙丞,迈步进入了书房。
萧殷时放下手中公务,道:“帝京人多眼杂,你不该来我这儿。”
萧轹灵将羹汤放到萧殷时书案上,撩开幕篱微笑道:“二哥不必担心,我行事小心,绝不会有人发现。”
萧殷时骤然擡首,狠厉眸里带着杀意,“公主,你唤错称谓了。”
他如此不留情面,萧轹灵抿了抿唇,压下心底情绪,含笑道:“多年不见,大人还是与我生分了。”
萧殷时言简意赅道:“找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