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转向千里之外的墨山道。
宗主大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往日庄严肃穆的殿宇,此刻被一种无声的恐慌与沉重所笼罩。
大师姐闻观语端坐于主位之侧,平日里沉稳如山的她,此刻握着那枚传讯玉符的手指,竟在微微颤抖。
她那覆着玄色丝带的眼窝下方,紧抿的唇瓣失去了些许血色。
下方,站着三人。
七师妹楚灵夜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灵秀的小脸上写满了忧虑,鬓边那枚金花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二师兄玄机子垂手而立,面色看似凝重,眼底深处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诡谲光芒一闪而逝。
而四师姐孤月,依旧是一身雪白剑袍,身姿挺直如孤峰寒松,只是那向来冰封般的绝美脸庞,此刻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所有的血色都在一瞬间褪去。
闻观语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息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她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将玉符中的讯息一字一句地念出“天溪城……已被兽潮攻破……沦陷。无忧师弟……为护我……身陷葬魔渊……我身受重伤,业火反噬……幸得一位前辈高人路过相救……不日……当归……”
每一个字都如同沉重的冰锥,狠狠砸在殿内众人的心间。
“葬魔渊……”孤月喃喃低语,这三个字仿佛抽空了她周身所有的力气,她挺拔的身形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脚下微微踉跄,竟有些站立不稳,那双清冷如寒星的眸子瞬间失去了焦距,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透过大殿的穹顶,看到了那片吞噬一切的魔渊。
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身旁冰冷的石柱,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玄机子眼底闪过一丝快意,面上却瞬间换上惊慌失措的表情,声音急促地建议道“大师姐!快!快派人去查看无忧师弟的命灯!”他看似关切,实则迫不及待想要确认赵无忧的“死讯”。
闻观语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立刻吩咐殿外弟子前去查看。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却仿佛过了千万年。
每一息都敲击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终于,一名内门弟子快步而入,脸上带着惶恐与不安,躬身禀报“各位师叔……无忧师叔的命灯……尚在燃烧……”
孤月仿佛抓住了一丝微光,猛地抬起头,冰冷的视线紧紧锁住那名弟子。
“只是……”弟子咽了口唾沫,声音颤,“只是灯火极其微弱,摇曳不定……仿佛……仿佛随时都可能熄灭……”
那刚刚升起的一丝微光瞬间破碎!
孤月周身那压抑到极致的冰冷剑意再也无法控制,“嗡”的一声轻鸣,如同万年玄冰骤然炸裂,森然寒气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地面甚至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她一言不,转身便向殿外走去,步伐决绝,雪白的剑袍带起一阵凛冽的寒风。
“师妹!不可!”玄机子一个闪身,连忙拦在她身前,张开双臂,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担忧”,“师妹千万冷静!葬魔渊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十死无生的绝地啊!你贸然前去,非但救不了无忧师弟,只怕连你自己也要陷进去!”
“让开。”孤月的声音比极地寒风更冷,周身剑气激荡,吹拂起她墨色的长,那双冰眸之中,是前所未有的决然与……一丝被绝望逼出的疯狂。
她似乎已听不进任何劝阻,只想立刻奔赴那片吞噬了赵无忧的深渊。
“师妹!”闻观语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起,她虽目不能视,却精准地“望”向孤月所在的方向,“我知道你担心无忧师弟的安危,我亦心急如焚!但正因如此,才更不能自乱阵脚!”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放缓,却带着支撑大局的力量“我已决定,立刻派遣一队精锐弟子,由逸尘师弟带领,火赶往葬魔渊入口进行探查!你要知道,葬魔渊乃上古禁地,内有诡异禁制,没有特殊方法或机缘,修士绝难在其中长久存活。如今无忧师弟的命灯既然尚未熄灭,便证明他暂时并无性命之忧,或许是在其中找到了某种暂避之法!”
她语气转为沉重,带着恳切“你若此刻贸然闯入,非但可能触未知凶险,害了自己,若你出了事,他日无忧师弟归来,你让我如何向他交代?让我如何向师尊交代?!”
闻观语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孤月的心头,也回荡在整个大殿。楚灵夜也担忧地看着孤月,轻唤了一声“四师姐……”
孤月前行的脚步终于停滞。
她背对着众人,挺直的脊背微微颤抖,那凝聚的恐怖剑意缓缓收敛,但周身的寒气却愈刺骨。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再一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凝固的冰雕。
良久,她才迈开脚步,依旧无声,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孤寂与冰冷,一步步离开了宗主大殿,朝着自己那终年积雪的孤剑崖而去。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楚灵夜忧心忡忡地低语“先是南域大劫,师尊伤重闭关,现在又是无忧师兄身陷葬魔渊,红缨师姐重伤……希望,希望他们都能平安渡过此劫……”
闻观语仿佛被抽走了大部分力气,缓缓坐回椅中,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那覆眼的丝带下,是外人无法看到的沉重与压力。
“让我……好好想想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今日先散了。如今南域动荡不安,危机四伏,你们……各自都要小心行事,明白吗?”
“是,大师姐。”玄机子与楚灵夜齐声应道,只是各自眼中,藏着截然不同的心思。
大殿重新恢复了空旷与寂静,唯有那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弥漫在空气之中,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雨。
夜色如墨,浸染着墨山道连绵的山峦。
孤剑崖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在清冷月辉下泛着幽蓝的寒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寂。
洞府前,一道雪白的身影静静伫立,正是孤月。
她依旧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雪白剑袍,墨如瀑,素银簪斜插,但周身散出的寒意,却比这孤剑崖的万年玄冰更甚三分,仿佛将所有的担忧、恐惧与绝望,都冻结成了更加坚硬的冰冷。
她抬步,正欲化作剑光悄然离去,奔赴那十死无生的葬魔渊。
“四师妹,夜色已深,你这是要往何处去?”一道温和却带着几分刻意关切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崖顶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