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不是你那老夥计?”祝微明问。
“决计不是他。”霍金渁斩钉截铁道:“他站在我对面,我亲眼看着他忽然瞪大眼惊叫一声,接着我就被掀下去了,他也一准没料到楼上埋伏着人。”
霍金渁用手在自己腰间比划了一下道:“再说了,我和他从这麽丁点大的时候,就一直在一起玩,到如今他都抱孙子了,我俩也成天混在一起,我们又是同一批招进刑部当差的,同职二十几年,无冤无仇,他怎麽会害我性命?”
祝微明点了点头又问:“听你这麽一说,这人一早就埋伏在钟楼上,可他又怎麽得知你那个时间会上钟楼?”
霍金渁呆了一呆,大冬天的,额头上居然沁出汗来,他声音低了一下去:“或许,或许他一直跟踪着我,我和我那老夥计说去钟楼逛一逛的时候,他听到了,提前跑到钟楼上埋伏下来。”
祝微明双手拢着祝雄伯,冷静地问:“你和你那老夥计,经常去钟楼上逛?”
霍金渁又是一呆,立即摇头道:“从未上去过,这是第一次。”
“是你那老夥计提出上钟楼的吧?”
霍金渁点了点头,看着祝微明微露笑意的眼神,他的表情变得欲哭未哭,情绪渐渐复杂起来,两眼几乎慢慢失去焦距,只木呆呆地盯着祝微明。
祝微明摸着在他臂弯里昏昏欲睡的祝雄伯,回视霍金渁半天,直到他吸了一下鼻子,似乎回过神来,才接着问:
“那你又是凭什麽断定,这人杀你一次,还会杀你第二次?”
霍金渁一下擡起头来:“我猜这一定是欲要抓住镖局那帮人的,恼恨我事先通知他们,想要除掉我这个绊脚石,一次不成,必然还会有下次。”
“仅仅是因为通知了张波,不过是走漏风声而已,自然有衙门中你的上司对你问责,何必冒险去杀你?”
霍金渁缓缓蹲下身,他的脑子乱成一锅粥。祝微明又在他头顶道:“杀人是需要强烈动机的,为名丶为利丶为美女,或者是竞争对手。为了一点公事,去冒险杀人,你觉得能讲得通吗?”
霍金渁又仰起脸,满脸无助和迷惘:“我既不知道杀我的是谁,又不能去做什麽,那我该怎麽办?”
祝微明道:“你躲在这里没用,如果那帮人真的是想要你命,一次不成,肯定还会布局再行动,你躲多长时间,不去主动了解这帮人是谁,都处于极其被动的状态。何不抱着破釜沉舟的心,干脆直面,撕开这个迷团?”
祝微明又补充道:“你上报了这件事,有三种可能,一种是上司警告你别再多事,另一种是你的危险加倍大了,因为你的行为坏人前程,你上司也牵扯其中。最後一种你上司肯为你做主,帮你查这个要害你的人。
“但有一点,一旦上报,你这公职恐怕就保不住了。”
霍金渁喉结滚动,干涩道:“可我一家人还指着我挣钱过日子。”
“仅只挣钱,哪里不能挣呢?所谓不入虎xue,焉得虎子?”祝微明这句话刚出口,他怀里正睡觉的祝雄伯,忽然浑身抖了抖,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喵!”
祝微明低下头看他,和祝雄伯的大眼对个正着,这小家夥不过是个猫妖,怎麽对”虎“这个字这麽有感觉?
秦先生在牛棚外叫了一声:“东家,开饭了。”
祝微明对霍金渁道:“先吃饭吧,吃过饭再从长计议。”
饭桌上没看到白至正,这可不正常,祝微明自认识他两个月以来,从来没见他不吃饭。祝微明猜测,少年人情窦初开,又立马被扼杀在摇篮中,难免伤心难过。
赵氏要起身去叫白至正,祝微明道:“娘,你别管他了,一会饿了自然会找吃的,让他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饭桌上的舒歌,喜气洋洋,鬓角戴着一朵薄如蝉翼的浅蓝色绢纱牡丹堆花,隔一会就去摸一摸她那朵绢花。
赵氏端详着舒歌眉目飞扬的脸庞看了半天,从她不寻常的情绪中,感觉到点什麽,于是开口问道:
“舒歌,你这是认识什麽朋友了?这头花哪里来的?”
舒歌早就耐不住想说了,但又觉得不等别人问,自己主动去说,显得很不矜持,好歹赵氏先开口问。她立马臭美地左右晃了晃脑袋道:
“下午替白哥送外卖,认识了几个新朋友,是工部虞衡司王郎中家,他家二儿媳人特别好,送了我一朵绢花,赵婶,你看好看吗?”
赵氏松了一口气,眉眼带笑道:“阿弥陀佛,不是男人送的就好,倒叫我担心半天。这花做得真好,细巧精致。”
餐桌上一帮糙老爷们,有兴趣的擡头看一眼,大多数正噼里啪啦舞动着筷子往嘴里送饭夹菜。
只有何嫂子,虽然生得粗憨,到底也是女人,羡慕地看着舒歌头上的绢花道:“舒歌妹子好看,戴着花更好看。”
赵氏笑眯眯道:“等过两天发了月钱,让何掌柜替你也买朵绢花戴。”
何小宝看他爹没反应,不满地哼了一声,嘴巴撅了撅大声宣布:“娘,等我长大,给你买一匣子绢花戴。”
何嫂子立马眉花眼笑,低头亲她儿子一口夸奖道:“还是我儿子孝顺。”
何先生放下筷子擦擦嘴,轻描淡写道:“你长大,你娘都老了,还戴啥花?给你妹妹买还差不多。”
“啥?”
饭桌上除了柳承井和月桂君,都有点意外,舒歌直不愣登道:“妹妹?小宝哪里有妹妹?”
何嫂子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急忙站起身端了她的空碗就往竈房走,边走边低低道:“我去刷碗。”
秦先生也放下筷子,呵呵笑道:“老何,恭喜你又要添丁进口了。”
柳承井把目光望向他师父,见他师父兀自夹菜吃饭,淡定得像什麽事都没发生。
这时候小宝“嗷”的一声大叫,欢快地跑出去追他娘去了。
舒歌把嘴怼到赵氏耳朵边,悄悄道:“赵婶,你说要是何嫂子生个女儿跟她一个样,咋办?”
赵氏偷偷拧了舒歌胳膊一把,也放低声音喝道:“又胡说,不管咋说,咱们家要添丁进口了。”
说着她又对何掌柜道:“何掌柜,咱们不知道何嫂子有孕在身,打明儿起,不能让她那麽干活了,多晒太阳,多走动,做些轻省点的活好生养。”
何掌柜剔着牙道:“庄户人家,哪里就那麽金贵了,宝他娘,皮实得很。”
秦先生望着何掌柜,眼神有点复杂,他这一生活到三十八岁,没机会有家庭,也没娶过媳妇,说实话,挺羡慕何掌柜,若他有个媳妇,肯跟着他吃糠咽菜,他肯定不舍得让她怀孕还干粗活,就让她好好养胎,生个大胖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