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林大人就您这么一个掌上明珠,想必是把万贯家财都给您备下了吧?老婆子我多句嘴,您年纪小,可得自个儿留个心眼。那些家当田产的单子,务必收妥当了,千万别弄丢了,也别叫不相干的人看了去。”
这哪里是关心,分明就是奉命来摸她林家的家底。
黛玉长长的睫毛垂下,如蝶翼般轻轻颤动,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寒意。
再抬眼时,那双眸子里已是一片纯然的天真与茫然。
“田产单子?”
她困惑地摇了摇头,小脸上写满了“我听不懂”四个大字。
“爹爹只教我读书写字,从不曾与我说过这些。他说,女孩子家,不好管这些俗物的。”
她顿了顿,又偏着头,用一种软糯得能掐出水的声音补充道:
“况且,如今我到了府里,外祖母最是疼我,凡事都有外祖母和舅舅们替我做主呢。我什么都不懂,往后都听外祖母的安排就是了。”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又搬出贾母这座大山。
主打一个我年纪小,我不知道,我全听长辈的模样。
周瑞家的脸上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她万没想到,眼前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嘴巴竟严实得跟用铁水浇筑的蚌壳,撬都撬不开一条缝。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可一对上黛玉那双清澈见底、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所有准备好的话术都堵在了喉咙里。
再问下去,就不是关心,是盘问了。
传扬出去,倒显得荣国府急吼吼地惦记孤女家产,这吃相未免太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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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姑娘说得是,有老太太在,什么都不用您操心。”
周瑞家的干笑着附和了几句,眼见再问不出什么,只好讪讪告辞。
看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黛玉端起那碗尚有余温的燕窝,用银匙轻轻搅动,嘴角勾起一丝不可察觉的弧度。
第二天,周瑞家的又来了。
这次,她手上捧着个描金漆盘,盘中放着几朵颜色鲜亮的绢花。
“姑娘,这是宫里头新赐下的宫花,老太太特意吩咐,给姑娘们都送来戴着讨个喜气。因我们奶奶这两日身上不大爽快,就劳我这个老婆子跑一趟腿。”
她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眼角眉梢那点不易察觉的轻慢,却还是泄露了出来。
黛玉的目光落在盘子上。
那盘里,只剩下孤零零的两朵。
周瑞家的像是没看见黛玉的目光,径自说道:
“我已先去了大姑娘、三姑娘、四姑娘那里,她们都挑过了。”
她说着,用指尖捏起那剩下的两朵花,递到黛玉面前,语气随意得像是在打一个不相干的下人。
“林姑娘,这是最后两朵了,您看看喜欢哪个。”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你是客,是外人。
我们贾家的姑娘们挑剩下的,才轮得到你。
鹦哥和王嬷嬷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这简直是当着面,狠狠地扇了姑娘一个耳光!
黛玉却没接那花。
她甚至没看那花一眼。
她缓缓站起身,身形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无措与惶恐。
她转向鹦哥,声音急促。
“鹦哥,快把花替我收好,可千万不能戴!”
鹦哥一愣:“姑娘,这……”
黛玉没理她,反而转身,一把拉住了周瑞家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