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藏的感情,太直白,太浓烈,太汹涌,大海一般。
他的额头倚在宋稚的肩上,深蓝色的眸子笑着看向他,仿佛要将他溺死。
宋稚红着眼眶,拽紧了守藏的衣袖,嘴唇轻颤,许久,干涩地说道:“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像无根的人。”
他从未像这般,在其他人面前剖开自己。当然,守藏也不是其他人。
宋稚顿了顿,有种在聚光灯下表演的羞耻感,然後又继续说了下去。
“我从一出生就被抛弃在福利院,”
“後来,我离开了福利院,读书,出去,融入这个世界。我学会了像所有人一样微笑,像成年人那样得体的交谈,在合适的场合说合适的话。但我仍时常感受到一股荒谬的疏离感,像站在上帝视角看我努力地扮作得体的大人的模样,融入这个社会。”他的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自嘲的弧度
“我也知道,自己这一路上遇见了很好的阿姨,老师,朋友,还有许许多多帮助过我的人。”
“我应该感激的,我应该是很好的,我不应该抱怨的,可是,”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
“可是。。。。。。”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还带着颤抖,他哆哆嗦嗦地深呼吸一口气,然後继续说道: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周围所有的人都有根,只有我在风中沉浮。”
“这是从我被抛弃的那一刻起,命中注定的烙印。它告诉我,我从一开始,就从未被选择过。”
“所以我疯狂地推崇存在主义,像救命稻草一般,拼了命地抓住那几句话,反复地告诫自己,就是为了那一丝虚假的归属感。”
守藏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宋稚还在发抖的手,发现那片皮肤微凉。
宋稚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缓缓转过头,看向守藏。
“然後。。。。。。我就遇到了你。”他说出这几个字时,声音里有一种奇异的颤抖。
他反手握住守藏的手,力道有些紧,仿佛在确认这不是幻觉。
“谢谢你,在我混账般两次这种对你依旧坚定地找到我,选择我。”他的声音哽咽了,却努力维持着平稳。
“守藏,”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叫出他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掏出来,滚烫而真挚。“对于我来说,你才是存在主义本身的具象化。你是这荒诞世界中,我的真实的存在。”
他说完了,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脸颊泛起一丝赧然的红晕,眼神有些闪躲,似乎不习惯这样赤裸裸地表达。但他没有移开目光。
守藏看着眼前这个人,看着他强装镇定下的汹涌情感,看着他因为剖白自己而微微发抖的指尖,只觉得胸腔里被一种巨大而酸胀的情绪彻底充满。
是酸涩,是心疼,是滚烫的爱意。
他伸出双臂,用一种温柔而珍重的力道,将宋稚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将下巴抵在他的发顶,闭上眼,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
“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守藏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掩饰的动容,
两个终于找到归处的灵魂互相紧紧依偎着。
守藏的声音里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涩饱胀情感,像是失而复得的庆幸,又像是深入骨髓的确定。
宋稚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因为这句话而彻底失控。
他嘴唇翕动,无法言语,任何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
“还应该感谢老婆,”守藏又补充道。
声音从宋稚的头顶传来,他轻轻地疑惑了一声。
“感谢老婆在第一次看见我这个‘怪物’时没有被吓跑。”守藏的下巴在宋稚的头顶轻轻地蹭了蹭,轻笑道。
宋稚怔了一下,然後从怀里擡起头,看着他,眨了眨眼,也笑道:“不会跑的。因为我也是一个‘怪物’。”
“那我们就是两个‘小怪物’的相爱。”
“嗯。天造地设的一对。”
于是宋稚是微微仰起头,更紧更用力地抱紧了守藏,然後,轻轻地,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
两个孤独的灵魂在漂泊的世界中相遇,奇迹般成为了彼此的锚点。
两个人紧紧贴合着,抱在一起,他们脚下的影子,像树根一样深深地扎在地上,向着未来蔓延。
风还是很大,但是这一次,两个人都不会被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