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双手合十,“长公主殿下恕罪,是皇上命武僧将黛青女史送还给殿下,此外,皇上令老衲转告殿下,陈大将军已下山。”
方丈立掌,弯腰又行一礼,“长公主殿下,陛下口谕。接旨罢。”
这个时辰的口谕!
鸢容与黛青忙上前为谢文珺整饬衣冠丶穿戴。稍稍整束仪容後,谢文珺才缓缓屈膝,朝宣旨的方位拜下,“臣妹接旨。”
“今逢惠贤皇後十年祭,着太皇寺主持筹备法事,为惠贤皇後超度祈福,寺内一应事务皆以惠贤皇後丶长公主为先,务必全力侍奉。江宁素日至孝,念及思亲情切,特恩准江宁在寺中多住些时日,待诸事圆满,再择吉日回宫。”
这道以祈福法事为名丶实则禁足的口谕在谢文珺看来无比蹊跷。
宫里传谕的太监即使以最快的脚程跑到太皇寺,也需两三个时辰,眼下卯时刚过,口谕便已传到,这不合常理。庸都城门卯时开,酉时闭,而卯时城门开啓之时正值早朝,若只为一场身後法事,便该是早朝散朝之後,谢渊得闲时再派人传谕。
倘若她所料不差,宫里今日停朝,谢渊眼下就在太皇寺。
方丈微微躬身,头略低,“长公主殿下,为惠贤皇後祈福诵经,时日稍久,陛下特令寺中武僧贴身相随,护殿下万安。”
“方丈,皇兄尚在寺中?”
“回长公主殿下,陛下确在寺内,业已下令,圣驾不得张扬,不得惊扰寺中香客。”
谢文珺道:“皇兄远道而来,本宫应当前去拜见。”
方丈略一沉吟,道:“陛下并未传唤。”
“那好,本宫便不扰圣驾了。”谢文珺合袖一拜,“臣妹接旨,谢皇兄恩典。”
“老衲告退。”
“且慢。”
方丈驻足,“长公主殿下还有何事吩咐?”
“本宫方才说过,黛青是鸿胪寺官员,也是本宫身边的人,太皇寺僧人怠慢她,究竟是折辱朝廷,还是轻慢本宫?”
话声刚落,方丈连同身後百十名武僧齐齐跪下,直领宽袖的土褐僧袍整齐地铺了数十层石阶。
谢文珺衣袖一甩,背过身,定夺道:“即日起,太皇寺荫田人各三十亩改为十五亩,所俸粮米丶法衣减半,特赏一律取缔。”
“再劳烦方丈替本宫给皇兄带个话,你我既是君臣,也是兄妹,凡事皆可相商,犯不着大动干戈。荣隽跟随本宫多年,皇兄若问完了话便叫他回来,本宫这里要连续多日做法事,也忙得很,离不了他。”
谢文珺梳完了妆,就坐于膳桌前,那碟糕还摆着,没人去动它。
看着那几块没了热气儿的糖糕,谢文珺有些怅然若失的无奈,素手拈起一块,浅尝一小口,没什麽滋味。
她想,这就要开始较量了麽?
她还想,那个人又一次言而无信,分明昨日才说过来日方长,只是短暂地合了合眼,她便又悄然离去了。
陈良玉下山後,黛青本想以送糕之名尽快回永宁殿禀报谢文珺,可被谢渊唤去了问禅台。圣命难违,她只得前往。恰好荣隽在此时布置太皇寺内外的守卫,甫一见圣驾,便被谢渊身边的几个亲侍架住。
僧人们散了早课,熙攘着朝这边走来。
黛青禀皇上:“殿下昨夜饮了酒,腹中难受,命奴婢买几块糕解酒,眼下正等着。”言讫,拦了一位长相乖巧的小和尚,劳他将糖糕送去永宁殿,殿下见了糕却不见她,自然能意识到其中猫腻。
哪知小僧是个极本分的人,领了什麽差便办什麽事,糖糕送到永宁殿值夜的宫娥手上,便执礼告辞,任谁问什麽,一个字也没有多言。
禅房外,太皇寺的武僧像撒进一锅粥里的芝麻粒,遍布周遭。
说是侍奉待命丶听候差遣,实乃监伺。
这次的法事乃皇上亲自下旨着办,必是隆重非凡,太皇寺拟制的虞祭流程整七七四十九日,除了诵经超度以外,还设有额外的路祭和安神礼。
祈福诵经,往年只念七日,如此复杂的规程,绝非一日之期能拟制出来的。
如此看来,谢渊倒是有备而来。
在山上困四十九日,外界只怕已是沧海桑田。
谢文珺指尖探向心口,那里有一块金属器物,是陈良玉赠予她的。
“黛青。”
“奴婢在。”
“你与樨擎,可曾互赠过什麽信物?”
依律例,宫女与宫外男子私相授受会被以“阑入禁中”的罪名论处,与草原部落首领相交罪名更是严重,笞四十,徒二年。虽不知谢文珺为何问及她的私事,黛青却也并未隐瞒殿下,她从腰间佩戴的荷包里拈出一枚象牙腰牌。
谢文珺翻看那腰牌,象牙作底,镶金框,雕刻着独属于樨马诺部落的图纹。草原的手工业很落後,腰牌的做工不是那麽精美,但却是象征部落首领与恪尊身份的圣物。
铁鋄信筒。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到这里的你们!